陆震霆右手食指那一下微弱却石破天惊的颤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基地。希望不再是渺茫的推测和遥远的目标,它变成了监护仪屏幕上确凿的数据,变成了所有人眼中真切的光。
特殊监护室立刻进入了更高级别的运作状态。秦教授团队连夜调整了监测和刺激方案。他们不再进行可能带来风险的主动强刺激,而是转为更精细的“响应式互动”。即,由林晚星和孩子们作为主要的“外界信号源”,科研团队则像最耐心的观察者,记录和分析陆震霆意识对每一种特定信号的反应。
林晚星的生活重心也随之调整。她的身体在持续恢复,已经能够长时间抱动孩子。于是,每天固定的时段,她都会抱着景明和景昕,来到特殊监护室的外间。这里经过改造,更加安静舒适,与内室仅一窗之隔,既能保证陆震霆治疗环境不受干扰,又能让一家人处于最近的距离。
她开始进行一种全新的“交流”。
她会抱着景昕,让她的小脸贴着冰冷的玻璃,轻声说:“震霆,你看,这是我们的女儿景昕,她今天好像认识你了,一直看着你呢。” 同时,内室的监测设备会捕捉陆震霆的脑波和生理指标变化。
她会握着景明的小手,对着窗户方向挥舞:“景明,跟爸爸打个招呼,告诉爸爸我们今天吃了什么。”
她还会絮絮叨叨地讲述日常琐事,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甚至轻声哼唱起陆震霆曾经喜欢的一首老歌。
这个过程漫长而需要极大的耐心。很多时候,内室毫无反应,只有仪器平稳的基线。林晚星也会感到失落和疲惫,但每当她看到玻璃窗后丈夫沉静的睡颜,感受到怀中孩子们温热的体温,她便又重新打起精神。
奇迹,往往孕育在平凡的坚持之中。
几天后,一个令人振奋的模式逐渐清晰起来。
每当林晚星抱着景昕靠近,尤其是当景昕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似乎专注地“凝视”着内室方向时,陆震霆的脑电图中,与视觉处理和情感反应相关的特定频段,会出现持续数秒的轻微活跃。而当景明被抱近,特别是他无意识地发出某些特定的、类似元音的音节时,监测到他听觉皮层区域有微弱的反应。
最明显的一次,发生在林晚星轻声哼唱那首老歌的副歌部分时,陆震霆的心率出现了短暂的、却有节奏的加速,同时,他的左手无名指,也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选择性反应!他对熟悉的声音、尤其是带有情感记忆的声音,反应更明显!”秦教授激动地分析着数据,“孩子们的存在,特别是景昕的‘凝视’,能引发他意识中情感区域的共鸣!这说明他的意识正在重新建立与外部世界的联系,并且优先响应那些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信号’!”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欢欣鼓舞。这意味着陆震霆的复苏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有迹可循的。他的潜意识深处,依然牢牢烙印着对家人、对过往的记忆。
林晚星更是受到了巨大的鼓舞。她开始更用心地观察孩子们的反应,试图找到与丈夫意识更有效的“对话”方式。她发现,景昕似乎真的对父亲有种特殊的感应。当陆震霆的监测数据有积极变化时,小丫头往往会显得格外安静和满足;而当他毫无反应时,她则会有些不安地扭动。
于是,林晚星尝试着一种更深入的互动。她不再仅仅是单向的诉说,而是在诉说中,加入引导性的问题,并仔细观察丈夫和孩子们的反应。
“震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如果能,试着动一下右手食指,就像上次那样。”她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内室。
几秒钟的寂静后,在监测屏幕上,代表右手食指的肌电信号线,再次出现了一个清晰的、虽然依旧微弱但毋庸置疑的电位波动!病床上,那根手指也随之发生了肉眼可见的颤动!
“成功了!他听到了!他做出了回应!”外间的工作人员忍不住低呼。
林晚星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这不是偶然,这是真正的交流!是跨越了意识深渊的第一次对话!
此后,这种简单的“是”或“否”的回应(动右手食指代表“是”,无反应或其他无意识动作代表“否”或“不确定”),成功率越来越高。虽然过程缓慢,每次交流都需要林晚星极大的精神专注和耐心等待,但这扇紧闭的大门,确实正在被一寸寸地撬开。
基地甚至为此成立了一个小小的“沟通支持小组”,由林晚星主导,秦教授提供技术分析,帮助设计更有效、更循序渐进的交流内容,从确认基本感知,到慢慢尝试触及更复杂的记忆和认知。
康复治疗也被提上日程。在确认陆震霆的意识能够对某些物理刺激(如特定频率的按摩、关节被动活动)产生积极反应后,专业的康复师开始介入,帮助他活动长期卧床而僵硬的肢体,防止肌肉萎缩和关节挛缩。每一次康复,林晚星都会在一旁轻声鼓励,仿佛他真能听见。
家的力量,在这一方小小的监护区里,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林晚星的坚韧和爱,孩子们无意识中散发出的生命纽带,共同编织成一张温柔而强大的网,将那个漂泊在意识深渊的灵魂,一点点、一步步地拉回现实的海岸。
复苏的序曲已经奏响,虽然离完整的乐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每一个微小的进步,都凝聚着希望,照亮着前路。林晚星知道,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心朝着同一个方向,就没有什么困难是不可逾越的。
夜色渐深,她抱着已经睡着的孩子们,最后看了一眼内室中那个身影,轻声道:“震霆,晚安。明天,我们再继续。”
仪器滴答,仿佛回应。窗外,星光点点,预示着又一个充满希望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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