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跑调的歌声,还在控制室里轻轻地回荡。那是孩子们在安全区里无意间哼起的童谣,此刻却像一场刚刚下过的干净的雪,温柔地覆盖了所有的血污与焦土,给这冰冷的地下堡垒带来一丝转瞬即逝的暖意。
陆沉依旧站着,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屏幕上那些冰冷的伤亡名单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控制台边缘,那里还残留着战斗时溅上的、早已干涸的黑褐色血迹。名单的滚动,在一行名字后骤然停住——战斗结束了。核心舱的蓝色光芒趋于稳定,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闪烁,胜利的天平,终于艰难地向人类这一方倾斜。
然而,就在这个所有紧绷的神经都准备松懈的瞬间,一阵尖锐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这片虚假的宁静。
“嘀——嘀——嘀——”
这是一种全新的、更加刺耳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金属,带着一种远古的不祥。陆沉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这不是任何一种他熟悉的警报,不是外敌入侵的红色警报,也不是核心过载的黄色警报,而是一种来自谷神仓库最底层、最古老权限的召唤。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视线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切到了核心舱的监控画面上。
画面里,苏沐妍刚刚从那堆变异的残骸旁挣扎着站起,她的脚踝一片焦黑,裤腿被高温灼烧得破烂不堪,每一次站立都伴随着身体的摇摇欲坠。可就在她身后,那一堆本该已经彻底失去活性的烂肉——那曾经是周明远的东西,动了。
它没有再站起来,而是像一条被斩断了脊椎的蛆虫,用一种最原始、最丑陋的姿态,在滚烫的金属地板上缓慢蠕动,拖出一道散发着诡异荧光的粘稠痕迹。它的目标不是近在咫尺的苏沐妍,而是墙角一台不起眼的备用控制台——那台被厚厚的防爆玻璃罩住的手动控制台。
陆沉的心脏骤然一沉。他比谁都清楚,那是整个谷神仓库最后的保险,也是最后的毁灭程序——【设施紧急净化协议】。这个听起来无害的名字,代表的却是将整个地下仓库连同方圆十公里的一切,瞬间等离子化的恐怖力量。
监控画面里,周明远那只已经融化成一团的手,重重地拍在了防爆玻璃上。“嗤——”一声刺耳的腐蚀声响起,玻璃瞬间被那团烂肉分泌的液体腐蚀出一个窟窿。他那张扭曲变形、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脸,隔着监控摄像头,仿佛正对着陆沉,露出一个无声的、胜利的笑容。
“阻止他!”苏沐妍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绝望。她拖着受伤的腿,拼尽全身力气冲了过去,可距离终究太远——太近了。
周明远那根勉强能辨认出是手指的肉条,已经按在了那个红色的启动按钮上。
【自毁程序启动】
【倒计时:60秒】
一行血色的巨大倒计时,瞬间占据了仓库里所有的屏幕,像一道绝望的烙印,烫在每个人的眼底。
59…58…
控制室里,陆沉的手在主控台上疯狂操作,汗水瞬间浸湿了他的额发,可屏幕上却不断弹出冰冷的提示——【权限不足】【访问被拒绝】。那个协议的权限高于一切,他被锁死在了这里,像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观众,只能眼睁睁看着毁灭降临。
57…56…
战地医院里,温欣正给一个伤员包扎伤口,看到屏幕上的倒计时,她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手中的绷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电力室里,陈曦绝望地看着那个不断跳动的数字,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刚刚修复好的线路还在微微发烫;高台上,凌雪的手僵在了控制面板上,她原本准备开启防御屏障的动作,此刻显得无比可笑;教室里,楚月死死地捂住了一个孩子的眼睛,另一只手紧紧抱住他颤抖的身体,自己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
那阵稚嫩的歌声早已停了,只剩下冰冷的倒计时声,像死神敲响的丧钟,一下,一下,敲在所有幸存者的心脏上。
……
医疗区的走廊里,赵雅坐在那辆陆沉亲手为她改装的轮椅上,腿上盖着一条干净的毯子。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墙壁上那个同样显示着血色倒计时的公共屏幕,屏幕的一角,是核心舱的实时画面。
她看到了周明远那张扭曲而得意的脸,看到了苏沐妍被突然升起的能量屏障挡在外面时绝望的表情,看到了绝望像瘟疫一样,在每个人的脸上蔓延。
45…44…
她的脑海里,无数画面飞速闪过——父亲赵刚自杀前那不甘而痛苦的眼神,城西堡垒里那些因为父亲错误决策而死去的无辜者,还有陆沉把一把崭新的多功能工具钳放在她手里时,那句带着信任的话:“你的手,比枪更有用。”
赵雅的眼睛慢慢地红了,那不是恐惧的红色,而是一种被点燃的火焰的颜色。她伸出手,不是去擦眼泪,而是死死地握住了轮椅两侧那冰冷的金属驱动轮,指节因为过度用力,一节节泛起死人般的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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