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来的点点滴滴,如同失控的胶片,在她崩溃的脑海中疯狂闪回、撞击: 七岁冬夜,她发高烧,母亲用大衣裹紧她,在及踝的深雪里踉跄着背她跑去诊所,急促的喘息喷出的白雾,和那温暖坚实的脊背,是童年最安全的记忆。 十三岁初夏,她初潮弄脏了浅色裤子,羞窘得不敢起身,是母亲及时赶到学校,带来干净衣裤,在空无一人的卫生间里,什么也没问,只是温柔地帮她换上,轻轻拍了拍她烧红的脸。那时母亲的手,柔软而有力。 十七岁那年,她第一次因为何世清与母亲爆发激烈争吵,母亲气得摔了杯子,却在她摔门而出后,打着手电筒在寒夜里寻遍大半个县城,找到蜷缩在街角的她时,红着眼圈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哑着嗓子说:“妈是怕你疼啊……”
病重后,母亲被疼痛折磨得意识模糊,却在她喂药时,努力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断断续续地说:“我家苗苗……长大了……委屈你了……” 最后这个阳光刺眼的午后,母亲弥留之际,那轻不可闻的嘱托和最终松开的、冰凉彻骨的手……
这些记忆的碎片,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来回碾磨。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浓烈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才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毁灭性的悲号。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摇摇欲坠,全靠身后何世清用尽全力地支撑着她。
葬礼,严格遵循着汉族传统。灵堂设在苏家不大的客厅内,昔日温馨的居所被一片素白笼罩。正面墙壁悬挂着苏母四十六岁时拍下的遗像,照片上的她头发乌浓,笑容温和明亮,与病榻上最后那段日子形销骨立、备受折磨的模样判若两人,这鲜明的对比本身就如同一把钝刀,切割着每一个瞻仰者的心。遗像下方的供桌上,摆放着擦拭得锃亮的香炉,里面三炷线香正升起笔直而细弱的青烟,散发出沉静的檀香气。两旁是白色的蜡烛,火苗在微风中不安地摇曳,映照着几碟新鲜素果。低沉哀伤的哀乐在逼仄的空间里循环往复,像潮水般淹没着每个人的听觉。亲戚邻里们陆续前来吊唁,他们身着素色衣服,臂戴黑纱,面色凝重。在司仪用带着哭腔的、沉痛拖长的语调引导下,人们依次上前,向着遗像毕恭毕敬地三鞠躬。每一次弯腰,都仿佛加重了空气中的凝滞感。
苏苗苗作为唯一的孝女,身披粗糙的麻布孝衣,一头长发用白绳系着,一身刺目的粗布白衣更衬得她脸色灰败,没有一丝生气。她跪在灵堂一侧的草垫上,向着每一位前来致哀的亲友机械地、深深地叩首还礼。每一次俯身,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面,都仿佛用尽了她全身残存的力气,起身时身体微微晃动,需要极大的意志才能支撑住。
每当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投向供桌旁那个燃烧着的泥盆。盆里,黄褐色的纸钱被火舌贪婪地舔舐,卷曲、变黑,最终化为翻飞的、带着火星的灰烬。浓烈的、带着植物纤维燃烧特有气味的烟雾升腾而起,氤氲在空气中,模糊了遗像上母亲温和的笑容,也刺痛了她的双眼,让她阵阵眩晕。
就在这烟雾缭绕、视线迷离的瞬间,她仿佛产生了幻觉——那烟雾中,母亲似乎正对她微笑,不是病中的憔悴,而是照片里那般健康、温暖,甚至能闻到记忆中母亲身上那股淡淡的、熟悉的皂角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这幻象让她心尖猛地一颤,几乎要脱口唤出“妈”,但随即,一股更尖锐的悲恸将她刺穿——她想起,就在不久前,母亲还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用枯瘦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气息微弱地叮嘱她要和清清“互相照应”;想起更早的时光,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锅里飘出的饭菜香;想起童年时,每当我们烧纸祭祖,母亲总会轻声告诉她,这袅袅青烟,能带着生者的思念,飘到另一个世界……而如今,这燃烧的,竟是给自己母亲的纸钱!这认知像冰水浇头,让她浑身颤栗,泪水更加汹涌地模糊了视线,那烟雾中的幻象也随之破碎,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灼人的心痛。
何世清一身肃穆的黑色衣服,默默跪在苏苗苗身侧稍后的位置。她不是苏家的血亲,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如磐石的姿态,陪苏苗苗承受着这一切。她时刻关注着苏苗苗的状态,在她身形摇晃时,悄悄伸出手,在她腋下轻轻托扶;在她泪水涟涟、视线完全被烟雾和泪水模糊时,递上干净的手帕;在叩首的间隙,紧紧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支撑的力量。空气中弥漫着香火、蜡烛和纸钱燃烧后混合的特殊气味,甜腻中带着焦糊,压抑得让人几乎窒息,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吸入了沉重的悲伤。
当送葬的队伍缓缓行至墓园,天空飘起了细密的、夹杂着雪粒的冷雨。棺木被缓缓放入冰冷的墓穴,泥土一锹一锹落下,砸在棺盖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声响。这声音,像是最终宣判,击溃了苏苗苗最后的心防。她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若不是何世清死死抱住她,她几乎要扑向那逐渐被泥土覆盖的棺木。孙婷婷和苏父在一旁,老泪纵横,哭声被寒风撕扯得断断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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