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世清怀着极度忐忑、仿佛踏上刑场般的心情推开了那扇熟悉的家门。闷热下午的阳光透过门廊，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客厅里，苏苗苗背对着门，坐在那张老旧的沙发上，瘦削的脊背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僵硬。空气中弥漫着饭菜残留的气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孙婷婷和苏来娣借口去买晚上的菜，脚步声匆匆消失在楼道里，刻意留下的空间里，连呼吸都显得突兀。何世清喉咙发紧，手心沁出薄汗。她艰难地挪动脚步，想打破这凝固的空气。
“苗苗……” 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苏苗苗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猝然收紧，攥得校服裤子起了深深的褶皱。
何世清的心沉了下去。她笨拙地想找点事做，掩饰自己的无措，转身想去厨房倒水。就在她经过沙发，目光无意间扫过苏苗苗垂在身侧的手臂时——她的呼吸猛地一滞，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
苏苗苗挽起的校服袖子下，露出的那一小截手腕往上，原本白皙光滑的皮肤上，赫然交错着几道狰狞的、已经结痂的暗红色划痕！那绝不是意外擦伤的形状，它们细长、凌乱，带着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自我毁灭的绝望感！
“哐当——！” 何世清手中的水杯应声脱手，砸在水磨石地面上，碎裂声刺耳无比，温水溅湿了她的裤脚。但她浑然不觉，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伤疤，瞳孔因巨大的惊骇和恐慌而急剧收缩，脸色瞬间褪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不是假的。那不是她的错觉。那些伤痕，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视网膜上，烫进她的心里！
“那……那是什么？！”
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无法置信的颤抖。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猛地冲上前，不由分说地、几乎是粗暴地抓住了苏苗苗的手腕，力道大得让苏苗苗痛哼出声。
苏苗苗被她的突然发作和手腕上传来的剧痛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奋力挣扎，想要挣脱这突如其来的桎梏。“放开我！” 她嘶声道，眼中充满了被侵犯的屈辱和愤怒。
“告诉我！苏苗苗！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何世清几乎是在咆哮，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和心痛，疯狂地滚落。她不是小孩子，她看得懂！那些伤痕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离开是保护，是让苏苗苗回归“正轨”，可现实却用最残酷的方式，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她不仅没有保护好她，反而差点……差点就将她推向了毁灭的深渊！ “不用你管！”
苏苗苗被她眼里的痛苦和泪水刺痛，积压了几个月的委屈、愤怒、被抛弃的绝望以及深不见底的无力感，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爆发！她不再挣扎，反而扬起苍白的脸，泪水也汹涌奔流，朝着何世清歇斯底里地哭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泪中拧出来的： “你不是走了吗？！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你不是觉得离开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好吗？！那你现在还在这里假惺惺地管我干什么？！我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死是活都是我的事！”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何世清崩溃地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猛地将苏苗苗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搂进怀里，仿佛要将她勒进自己的骨血，再也不分离。“我错了！苗苗！我真的错了！我以为……我以为我走了，那些流言蜚语就会消失……我以为没有我这个‘不正常’的人在你身边，你就能回到阳光底下，过正常的生活……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会把你逼到这一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蠢！是我害了你！”
感受到怀里真实存在的、颤抖的、温热的身体，闻到那熟悉的、带着淡淡皂角香的气息，何世清一直紧绷的、用来自我欺骗和自我惩罚的防线彻底土崩瓦解。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忏悔着，将脸深深埋进苏苗苗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濡湿了对方的衣领。
苏苗苗起初还在她怀里剧烈地挣扎、捶打她的后背，但渐渐地，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最终化作了无助的、压抑了太久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哀鸣和放声痛哭。她反手紧紧抱住何世清的腰，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将几个月来的恐惧、孤独、被全世界抛弃的委屈，以及内心黑暗的挣扎，全都倾泻而出。 “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他们……他们是怎么说我的……”
苏苗苗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诉说，声音破碎不堪，“他们说我是变态……说我有精神病……往我书上写肮脏的话……我妈那次半夜急救……我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我一直打……一直打……我以为……我以为你出事了……我以为我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她哭得浑身剧烈颤抖，几乎要窒息，“我当时……我当时真的……觉得活着……太累了……只有这样……才能……才能稍微好过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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