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尾声，暑气如同黏稠的蜜糖，缓缓的包裹着城市。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午后阳光炙烤着大地，连知了的鸣叫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了何世清站在自己房间的窗边上，望着楼下被晒得发白的柏油路。房间里，曾经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已经整理打包，角落空出了一大片，显得有些空旷。空气中弥漫着旧书报和灰尘的味道，还有一种……事情告一段落后的、微妙的悬浮感，也是激动或者高兴？
她并没有像其他毕业生那样急于狂欢或远行，就像是高速运转的机器突然停下，还需要时间适应这种惯性后的带来的静止。心底那片被苏苗苗的阳光照亮的冻土，正在缓慢解冻，偶尔还能听到冰层碎裂的细微声响，但一种全新的、对未来的茫然又悄然滋生。大学，一个陌生的词汇，意味着离开这个熟悉又令人窒息的小城，离开……她。这个念头让何世清的心微微揪紧。
“清清姐姐！” 清脆的声音打破午后的沉寂，也驱散了她心头的些许阴霾。何世清转过身，看到苏苗苗抱着几本崭新的、封面色彩鲜艳的复习资料站在门口，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跑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她身上还穿着学校的夏季校服，短袖衬衫的领口微微汗湿。
“热死了！”苏苗苗一边抱怨着，一边很自然地把资料放在何世清刚刚清空一半的书桌上，然后熟门熟路地拿起何世清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这才长舒一口气，“这些是新发的复习提纲，看着就头大。”
何世清默默地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扇子，轻轻对着苏苗苗扇着风。凉风拂过，苏苗苗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被顺毛的猫咪。
“还是清清姐姐这里凉快。”她满足地叹了口气，随即又垮下脸，指着那些资料，“可是这些题一点都不凉快！清清姐姐，你快帮我看看这道函数题，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何世清接过练习册，目光落在那些复杂的公式上。讲解题目，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自然也是最擅长的与苏苗苗相处的方式。她拉过椅子让苏苗苗坐下，自己则站在她身边，俯下身，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何世清的声音低缓清晰，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夏日里最安神的白噪音。
苏苗苗托着腮，看似认真听讲，目光却不时悄悄瞟向何世清近在咫尺的侧脸。她能闻到何世清身上淡淡的、带着阳光和洗衣粉味道清新的气息，能看到她说话时长而密的睫毛轻轻地颤动，能感受到她偶尔因为思考而微微停顿的呼吸。一种混合着依赖、崇拜和难以言喻的亲昵感，在她心中汹涌而来。她知道，这样的午后，随着清清姐姐大学生活的开始，会变得越来越珍贵。
讲解间隙，苏苗苗会突然问：“清清姐姐，你说，大学里的老师，也会像你讲得这么耐心吗？”
何世清笔尖一顿，抬起眼，对上苏苗苗亮晶晶的、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的眼睛。她沉默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应该……各有不同，每个人都不一样。”
“哦……”苏苗苗低下头，用笔帽无意识地戳着草稿纸，小声嘟囔，“那还是清清姐姐讲得最好。”
何世清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她没有再继续讲解，而是放下笔，轻声说：“休息一下。”
“好！”苏苗苗立刻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然后目光被书桌一角的一个旧木盒吸引，“咦，清清姐姐，这是什么？”
那是何世清放一些小物件的盒子，里面有一些过去的奖状、朋友送的卡片、以及……她曾经试图隐藏的心事。
何世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苏苗苗却已经好奇地打开了盒子。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一些琐碎物品，最显眼的是几张何世清小时候的照片，还有一张……被仔细压平、边缘有些磨损的浅黄色便笺纸。
空气仿佛凝固了。苏苗苗拿起那张便笺纸，手指微微颤抖。何世清屏住了呼吸，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她以为苏苗苗会说什么，会再次提起那个夜晚。 但苏苗苗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纸，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她抬起头，看向何世清，眼中没有戏谑，没有调侃，只有满满的心疼和一种异常坚定的温柔。她小心翼翼地将便笺纸放回原处，合上盒子，轻轻推回到书桌角落，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她转过身，重新拿起笔，语气轻松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清清姐姐，我们继续讲题吧！刚才那个地方我还是有点没懂。”
何世清怔怔地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那股几乎要淹没她的恐慌，在苏苗苗体贴的沉默和自然的转移话题中，缓缓平息。她明白了，苗苗在用她的方式告诉她：过去的一切，无论是痛苦还是甜蜜，都被她妥善收藏，而她更看重的，是现在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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