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静养期结束，百草肋骨的钝痛已转为隐痛，腿骨的肿胀也消了大半。拆下绷带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轻快，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沉重的压力——长安教练那句“下周一开始恢复性训练”，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周一的清晨，天还未亮透，百草便来到了道场。空旷的场馆里只亮着几盏节能灯，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消毒水气味。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独自进行热身。每一个拉伸都小心翼翼，生怕牵动未愈的旧伤。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百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教练。”她停下动作，低声问候。
长安穿着一身黑色训练服，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高大冷硬。他没有回应她的问候，只是走到场边，将手中的训练计划表“啪”地一声拍在长椅上，声音冷冽：“今天的计划。热身加倍。半小时后，我检查你的侧踢发力。”
百草拿起计划表，只看了一眼，心就沉了下去。训练强度远超她受伤前的水平，尤其是对腿部力量和核心稳定性的要求，近乎苛刻。
“教练，我的腿……”她试图解释。
“伤好了就是好了。”长安打断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的腿，“元武道赛场上看的是结果，不是借口。觉得不行，现在就可以退出。”
他话语里的冰冷和不近人情，瞬间浇灭了百草心中刚升起的一丝期待。她咬紧下唇，不再说话，默默加快了热身的速度。
接下来的训练，如同炼狱。长安像个冷酷的监工，寸步不离地守在场边，每一个动作都要达到他近乎变态的标准。侧踢的角度偏差一度，重来；核心收紧慢了一秒，加练；呼吸节奏稍有紊乱，便是冰冷的呵斥。
汗水很快浸透了道服，肋骨的隐痛在一次次发力中变得清晰，腿骨也曾次传来酸胀的抗议。百草咬牙坚持着，嘴唇被咬得发白，眼前阵阵发黑。她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皮筋，随时都会崩断。
“停。”长安冰冷的声音响起。
百草如蒙大赦，几乎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
长安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你的身体机能恢复了七成，但意志力退步了五成。疼痛是元武道的一部分，畏惧疼痛，你永远成不了顶尖选手。”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百草心上。委屈、愤怒、不甘，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失控。就在这时，道场的门被推开了。
若白师兄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他看到瘫倒在地、浑身湿透的百草，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长安教练，百草的伤刚好，是否需要循序渐进？”若白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长安转过身，面对若白，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冷硬：“若白师兄，训练上的事，我自有分寸。慈母多败儿，过度的保护只会让她变得脆弱。”
“我并非质疑你的专业，长安教练。”若白平静地回应，“但训练的目的是提升，而不是摧毁。百草现在的状态，需要的是恢复信心，而不是在伤痛的阴影下被强行摧垮。”
“信心？”长安近乎冷笑了一下，“信心是建立在绝对实力之上的。没有经历过极限的痛苦，哪来的突破？若白师兄的‘温和’训练，似乎并没有让她准备好迎接真正的风雨。”
“真正的风雨，也包括科学和尊重。”若白的语气也冷了下来，“我不能看着我的弟子，在伤未痊愈的情况下，被过度消耗。”
“你的弟子？”长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尖锐，“她现在站在这里，接受我的训练！若白师兄，别忘了，是你‘离开’的这两年，是我在带着她！是我用我的方式，让她走到了今天！”
空气瞬间凝固了。
百草震惊地看着两人。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长安教练用如此激烈的语气对若白师兄说话。那句“是你‘离开’的这两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了三人之间最敏感、最未曾言明的区域。
若白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看着长安，眼神中闪过一丝深刻的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和疲惫。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保温桶轻轻放在长椅上，深深地看了百草一眼，转身离开了道场。
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道场内死一般寂静。只剩下百草粗重的喘息声，和长安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膛。
百草看着长安紧绷的侧脸，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而汹涌的情绪——有愤怒，有委屈，有一种被误解的孤愤，还有一种……深可见骨的伤痕。
她忽然明白了。长安教练所有的严苛、所有的冰冷，或许不仅仅是对她的要求，更是一种无声的控诉，一种对若白师兄“缺席”那些岁月的耿耿于怀，一种他独自承担一切后形成的、扭曲的保护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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