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从不问这是什么药,问了也没用。莫离只是在他们看着的时候,屏住呼吸灌下去,然后在他们离开后,常常忍不住搜肠刮肚地呕吐,吐到只剩酸水。
吐完了,就蜷缩着,等待那阵诡异的、忽冷忽热的感觉过去。
作为交换,莫离每天能得到足以果腹的猪食,虽然粗糙,但量确实比刚来时多了些。莫离和那头猪的关系也变得微妙,从最初的抢食,到后来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各吃各的,夜里依旧依偎着取暖。它似乎也习惯了药味,不再对莫离表示好奇。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像猪圈里凝固的、散发着馊臭的空气。身上的伤口在恶劣的环境下慢慢结痂愈合,留下深色的疤。体力似乎恢复了一些,但精神却越来越昏沉。除了每天被动地喝药、吃饭、和猪挤在一起睡觉,大部分时间莫离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脑子里空茫茫一片,不去想过去,也不去想未来。
偶尔,在深夜被冻醒,或者被猪的哼唧声吵醒时,莫离会下意识地摸向身边的瓦罐。它一直在莫离触手可及的地方,冰冷,沉默。指尖划过陶罐粗糙的表面,有时会短暂地想起一些模糊的碎片:娘煮粥时灶膛的火光,爹咳出的黑血,小弟空荡荡的眼窝,官差喜庆的锣鼓,野狗赤红的眼睛……
但这些碎片很快就会被那每天灌下的药汁带来的昏沉感所淹没,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莫离像一件被遗忘在角落的物品,浸泡在药味和猪臊气里,慢慢地、无声无息地发生着某种变化。有时对着水洼里模糊的倒影,会觉得里面的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微微泛着青黄的颜色,眼神呆滞,如同那头日渐肥硕的猪。
只有怀里那个瓦罐,和胃里时常翻涌的药味苦腥,提醒着莫离,莫离和身边的这头牲畜,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至于哪里不一样,莫离说不清。也不愿去想。
日子在猪圈的馊臭和药汁的苦涩中黏稠地流淌,失去了标记。莫离像一块被遗忘在阴湿角落的木头,缓慢地、无知无觉地腐朽着。每天醒来,喝药,呕吐,和猪抢食,再依偎着那身温热肮脏的皮毛睡去。周而复始。
奇怪的是,尽管环境污秽,与猪同食同寝,除了那药后剧烈的呕吐,莫离的身体却再没生过旁的病痛。伤口愈合了,虽然留下丑陋的疤,但并未溃烂发炎。偶尔的风寒咳嗽,也总是很快自行消退,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抵御着外邪。
是那药的作用吗?莫离没想过。思维是停滞的,像蒙了一层厚厚的油垢,只为“活着”这个最原始的本能运转。瓦罐还在身边,里面的东西,却很久很久没有触碰过了,甚至很少想起,它成了莫离身体的一个延伸,一个冰冷沉默的部件。
直到那天,孙掌柜不是独自前来。他身后跟着一个陌生人。
那人穿着深色的绸缎衣服,料子比孙掌柜的好,但颜色沉闷,像是总浸在阴影里。年纪约莫四十上下,面皮白净,眼神却锐利得像鹰,看人时带着一种解剖似的审视,让人极不舒服。他手里也盘着东西,不是核桃,而是两枚光滑漆黑的玉石,无声地摩擦着。
他们的脚步声惊动了猪,它哼唧着躲到角落。
莫离的目光从食槽抬起,茫然地看着他们。
孙掌柜推开栅栏门,那陌生人的目光立刻落在莫离身上,上下扫视,毫不掩饰他的打量,仿佛在评估一件货物的成色。
“就是这小子?”陌生人开口,声音不高,有些沙哑,像砂纸磨过桌面。
“正是。”孙掌柜点头,脸上带着一种难得的、近乎谄媚的笑意,“李官人您看,三个月前从人牙子手里收来的,北边逃荒过来的,根底干净得很。”
被称作李官人的陌生人走近两步,无视地上的污秽,蹲下身,仔细看莫离的脸,甚至伸手捏了捏莫离的胳膊,力道不小。他的手指冰凉。
“每天喂药?”他问。
“一天一碗,有时两碗,从无间断。”孙掌柜忙道,“按您给的方子,分量都足。”
“嗯。”李官人松开手,眼神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竟真的没死。还能吃能睡……奇迹不成?”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孙掌柜说。
孙掌柜搓着手:“可不是嘛!刚开始喝下去就吐,后来竟慢慢适应了。您看这气色,虽说不怎么样,但比刚来时那鬼样子强了百倍!”
李官人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再次落在莫离身上,那眼神变得灼热起来,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的珍宝。
“孙掌柜,”他缓缓道,盘着黑玉的手停了停,“莫离正缺一个这样的‘药人’。寻常人受不住莫离那儿的药性,死的死,疯的疯。这小子……倒是块好材料。”
他顿了顿,看向孙掌柜:“不如转让给莫离?你当初多少银钱买的,莫离出十倍。”
孙掌柜的眼睛瞬间亮了,贪婪的光芒几乎掩藏不住,但他还是故作沉吟了一下:“这个……李官人,您也知道,这养了三个月,也费了不少米粮和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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