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柒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来面对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她原本灵动闪烁的大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阴霾,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桌的边缘。
“我…我其实没说谎,我真的是偷跑出来玩的…”
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
“唐门里头规矩太多,闷死人了。我就想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
“大概半个月前,我溜到了锦绣城…那里好热闹,好吃的也多…”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但随即想到什么,脸色又白了回去,
“那天晚上,我吃撑了,睡不着,就在城里瞎逛,想消消食…”
“然后…我就逛到了一处很偏僻的宅子附近…”
“那地方阴森森的,我本来想掉头就走,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压得很低的争吵声…”
她的语速变慢,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
“我…我一时好奇,就…就用了‘壁虎游墙’的功夫,悄悄爬上了墙头,想看看怎么回事…”
陆云霁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桌面的纹路上,并未催促。
“然后…然后我就看到…”
唐小柒的声音骤然带上哭腔,身体也微微发抖,
“我看到我们外门的七长老…他、他正在和几个穿着黑衣、打扮根本不像蜀中人的家伙交易!桌子上…桌子上摆着好几个盒子,里面…里面全是‘阎罗泣’!”
“阎罗泣?”
阮喃喃茫然地重复了一句。
但陆云霁的眉头却瞬间锁紧。
阎罗泣!
唐门秘传的剧毒之一,无色无味,中毒者初时无异状,十二个时辰后心脉骤断,如阎王索命,无声无息。
因其炼制极其困难,所需药材珍稀,且过于阴毒,即便在唐门内部,也严禁私下炼制和使用。
唯有一些特殊任务经掌门批准方可动用少量。
此毒一旦流落在外,后果不堪设想。
唐小柒看到陆云霁的神色,就知道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是啊!阎罗泣!那么多!他们…他们还在说…”
“说什么‘确保目标必死’、‘清理干净’、‘合作愉快’…我…我当时吓坏了,手脚一软,不小心踩碎了一片瓦…”
她说到这里,恐惧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瞬间。
“就那一点声音…就被发现了!那个七长老…他看我的眼神…好可怕…就像要立刻把我撕碎一样!”
“还有那些黑衣人,其中一个抬手就对我打来一枚暗器,又快又毒…我根本躲不开…”
她下意识地捂住肩膀的伤口处,那里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中了暗器,摔下墙头,拼了命地跑…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用尽身上所有的逃命机关和毒粉…好不容易才甩开第一波追兵…”
她的声音充满了后怕,
“我知道我绝对不能回唐门!七长老既然敢做这种事,被我撞破,一定会杀我灭口的!”
“我只能往外逃…一路上躲躲藏藏,身上的伤也越来越重…后面的追兵一直没断过,越来越厉害…”
“直到昨天,实在撑不住了,看到这里有雾气,像是有什么阵法,就…就昏头昏脑地撞了进来…”
她说完,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趴在石桌上,小声地啜泣起来,肩膀不住地耸动。
之前的活泼灵动全然不见,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无助。
阮喃喃早已听得小脸煞白,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看向唐小柒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
她想象不到,只是偷跑出去玩玩,怎么会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唐小柒压抑的哭声。
陆云霁沉默着。
他没想到,唐小柒卷入的竟是如此巨大的一个漩涡。
唐门长老私下大量交易禁忌剧毒“阎罗泣”,与不明势力勾结,意图行刺重要目标(从“确保目标必死”可知),这任何一条,都足以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
而唐小柒,恰好成了那个意外的目击者。
这已远非普通的门派内部纠纷或追捕叛徒,而是涉及唐门高层、神秘势力、阴谋暗杀的重重黑幕。
难怪追兵如此执着,甚至不惜要派出长老级人物。
麻烦的程度,远超他的预估。
他看着趴在桌上哭泣的少女,那单薄的肩膀承担着如此巨大的秘密和追杀压力,能逃到这里,已是奇迹。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然后,他伸出手,拿起桌上那个小巧的白玉药瓶,轻轻推到唐小柒手边。
“…药。再服一粒。”
他的声音依旧清淡,却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
“压惊…固元。”
唐小柒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那瓶药,又看看陆云霁平静无波的脸,愣了一下,才哽咽着接过:
“…谢谢师兄。”
陆云霁目光转向谷口的方向,停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然后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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