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将熄,灯芯蜷成焦黑一簇,残灰被夜风卷起,轻轻粘在“北境屯田”四字上。我指尖压着眉心,闭眼三息,再睁时已敛去倦意。砚台干涸,朱笔悬于纸面,批到一半的折子还等着落印。
我伸手去取墨块,却只摸到空匣底。
近侍早已按令退下,殿内只剩我一人。这已是常事——权柄握得越紧,身边便越空。可今夜不同。密报烧尽,线索缠绕,司星辰的星图未展而走,瓦片上的暗语尚无解,我本该警醒如铁,可此刻,心口却像漏了一拍似的,浮出一丝不该有的松动。
门无声开了。
玄色大氅带进一缕夜寒,萧绝走了进来。他没有通报,也没有停顿,径直走向案侧,取过墨条,在砚上缓缓研磨。动作沉稳,一如他这个人,从不惊扰,却总在必至之时出现。
墨香渐起,黑水流转。我抬眼,掠过他低垂的眉峰,落在那双执墨的手上。骨节分明,指背有旧伤划过的痕迹,是北境那一战留下的。传闻他被围七日,断粮断药,靠雪水和草根活下来。那时我尚不知自己是谁,只记得寺庙外雪地里躺着一个人,血浸透了半边身子,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我救了他。随手而为。
如今想来,或许也是命运的伏笔。
“王爷不必如此。”我垂眸蘸墨,继续批阅,“区区一砚之墨,何劳摄政王亲为。”
他不答,只将墨研得更匀了些。
烛光映在他侧脸上,勾出一道冷峻的轮廓。他的唇很薄,平日紧抿着,像是从未笑过。可今夜,不知是不是灯火偏暖,那唇色竟显得格外深,近乎朱砂。
我笔尖一顿,忽而轻笑一声:“王爷的唇,比这朱砂……更艳三分。”
话出口的瞬间,我便知逾矩了。
可我不后悔。我想看他反应。
他研墨的手猛地一顿,力道重得几乎要碾碎墨条。喉结缓缓滚动了一下,像吞下了什么极烫的话。终是未抬头,只俯身将笔递至我指尖三寸处,声音低沉:“陛下若倦,早歇为宜。”
气息克制,袖角却微微绷紧。
我接过笔,指尖无意擦过他微凉的指节。那一瞬,两人都顿住了。不是因触碰,而是因这触碰背后的意味——太近了,近得足以撕裂我们之间长久维持的君臣距离。
我若无其事地续写批语,仿佛方才不过一句玩笑。可心跳却不听使唤地快了一拍。
他仍立着,未退,也未再近。三步之外,恭谨如初,可我知道,他是不会走了。只要我还在这殿中,他便会守到天明。
窗外更鼓敲响,已是四更。
我翻过一页新折,是户部呈报的漕运调度案。字迹工整,条陈清晰,可其中几处运量分配明显偏向江南士族。我提笔欲批,忽觉眼角余光扫见他袖口沾着一片细小的霜花,尚未化尽。他定是从宫外直入此殿,连衣裳都未来得及换。
“北境军情可有新报?”我问,语气恢复平常。
“昨夜戌时传回,雪势减缓,但道路仍难通行。三万流民暂驻雁州城外,粮草可撑七日。”他答得简练,却无半分迟疑。
我点头,在折子旁批下“速调陇西仓米,走官道急运”八字。笔锋刚收,忽听他低声又道:“陛下已三日未眠。”
我不语。
他知道我在查什么,也知道我为何不肯歇。那些藏在齿轮残片后的匠人,那些与钦天监旧人往来密切的账房,还有观星台附属名录中那个失踪的“窥天筒”制造者……每一条线都指向一场更大的棋局。而我,必须在天亮前看清所有落子之人。
可我也知道,他并非只为政务而来。
他是怕我倒下。
我搁下笔,指尖轻轻抚过砚台边缘。冰冷的石面映着跳动的烛光,像一面沉默的镜子。我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寺庙后山,他曾醒来一次,短暂睁眼看过我一眼。那时我正低头煎药,发带松了,一缕青丝垂落。他没说话,只是看着,目光沉得像要把人吸进去。
片刻后,他又昏了过去。
后来我问太医,那人可曾记得救他的人?太医摇头,说重伤失血,神志全无,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原来他早就忘了我。
可他却用余生,守着一个自己都不记得的影子。
“王爷觉得,”我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一个人若做了件好事,却无人知晓,也算功德吗?”
他沉默片刻,道:“心知即可。”
“若连自己都忘了呢?”
他终于抬眼看向我。
那一瞬,灯火仿佛静了一瞬。
“那就由记得的人,替她记着。”他说。
我心头微震。
这不是臣子对君主的回答,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承诺。
我垂下眼,掩去眸中波动。不能再说了。再进一步,便是破界。他是我的利剑,是我的盾,是我朝堂之上唯一信得过的人。我不能让他因情困身,沦为深宫私情的牺牲品。
可就在我准备继续批阅时,眼角忽然瞥见他递来的笔——笔杆上刻着一行极细的小字,几乎难以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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