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侯府内。
柳敬峦正在库房里精心挑选着准备在万寿节进献给皇帝的礼物,指望着能借此机会讨得圣心,或许还能挽回些颓势,甚至官复原职。他摩挲着一尊玉佛,心中盘算着说辞。
就在这时,管家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面无人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侯……侯爷!不好了!宫……宫里来旨意了!”
柳敬峦心头一紧,强自镇定地整理衣冠,来到前厅接旨。
当听到“夺爵”、“杖责”四个字时,他如同被晴天霹雳当头砸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为……为何?”他声音干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传旨内侍面无表情,并不多言。
柳敬峦慌忙塞过去一大锭银子,那内侍才压低声音,快速说道:“侯爷,是您家三小姐……她教唆常侍郎新纳的那个小妾,杀了常侍郎!证据确凿,皇上震怒!”
教唆……杀人?
柳敬峦只觉得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作响,气血逆流上涌!
又是她!又是柳绯绯!
他所有的希望,侯府最后的根基,竟就这样被他那个蠢钝如猪的女儿,亲手彻底葬送了!
“噗——!”
一口殷红的鲜血猛地从柳敬峦口中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他身体晃了晃,手指着后院柳绯绯院落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眼前彻底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侯爷!侯爷!”府中顿时乱作一团。
等柳敬峦从昏沉中醒来,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闷得他喘不过气。眼皮沉重地掀开,映入眼帘的,是围在床边低低哭泣的一家人。
他的母亲,柳老夫人,正握着他一只手,老泪纵横。两个儿子,柳经仁和柳经义,也是红着眼眶,围着他始作俑者柳绯绯安慰。
若是往日,见她这般模样,柳敬峦早心疼得什么似的。可此刻,那哭声只让他心烦意乱,一股邪火“噌”地窜上头顶。
他猛地抽回被老夫人握着的手,指向柳绯绯,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骂道:“孽障!你这个……孽障!”
声音嘶哑,却带着雷霆之怒。
柳绯绯被吓得一个哆嗦,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惊恐的抽噎。
“你骂她做什么!”柳老夫人立刻像护崽的母鸡般张开双臂,挡在孙女身前,“绯绯已经知道错了!她一个姑娘家,哪里懂得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她也是被人蒙蔽,好心办了坏事!你当爹的不说宽慰几句,怎么还吓唬她!”
“是啊,爹!”柳经仁连忙接口,“妹妹年纪小,单纯善良,她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般地步。您就消消气,别骂她了。”
柳经义也帮腔:“爹,您刚醒,身体要紧。妹妹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听着这熟悉到骨子里的维护之词,柳敬峦只觉得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猛地侧过头,“哇”地一声,又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尽数染在床榻边的痰盂里。
“儿啊!”
“爹!”
满屋皆惊,哭喊声、惊呼声响成一片。柳老夫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催促:“快!快请郎中!”
郎中再次被急匆匆请来,搭脉片刻,便蹙着眉头对柳老夫人道:“老夫人,柳大人这是急火攻心,肝气郁结,血不归经……这,药石只能治标,关键还需静养,切莫再动怒,再受刺激了。”
言下之意,别气了!再气,怕是要出人命了。
郎中留下药方,摇着头走了。
这一次,连柳经仁和柳经义都不敢再轻易开口为妹妹求情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上前,一左一右扶起泪眼婆娑的柳绯绯,低声道:“妹妹,先回你院里去吧,让爹静一静。”
柳老夫人看着儿子面如金纸、闭目不言的模样,那句“绯绯也不是故意的”在嘴边滚了几滚,终究是没敢再说出来。
偏心了十几年,此刻看着儿子这般惨状,她心里也跟针扎似的,可要她真的去责怪那个从小疼到大的孙女,她又如何舍得?只能重重叹了口气,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与彷徨。
官位没了,爵位丢了,如今连宗族都分了!他们柳家,往后在这京城,还如何立足?
儿子生气,是应该的。
可绯绯……唉!
夜深人静,柳敬峦躺在床榻上,却是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胸口那股郁结之气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积越沉。
他索性披衣起身,推开房门,走进了清冷的院子里。
中秋才过不久,夜风已带了寒意。曾经宾客盈门的安定侯府,如今在惨白的月光下,竟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颓败。
廊下的灯笼似乎也没往日亮了,映照着一草一木,都蒙上了一层灰暗的影子。
柳敬峦漫无目的地走着,悲从中来,只觉得满腹凄凉无处诉说。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西院苏氏的房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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