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桐步入乾清宫时,朝臣已列立两旁。她昨夜未眠,案头《互市通令》的墨迹刚干,眼下又添了一道淡影。但她目光清明,步履未缓。
皇帝端坐龙椅,神色倦怠,见她进来,微微颔首。她上前一步,双手捧出一卷黄册,声音不高,却传遍大殿:“臣启陛下,边境暂安,民生渐稳。然外患可退,内法不可久废。今请重修《大雍律》,以正刑狱,安民心。”
殿中一时寂静。
户部尚书低头不语,兵部侍郎垂手肃立。几位老臣 exchanged 眼神,大理寺卿皱眉欲言,却被太傅欧阳鸿儒轻轻抬手止住。
苏桐继续道:“旧律沿用百年,其中酷刑繁多,连坐过广。河工案中,七人因一口供词被斩,其家眷流放千里。疫病期间,三州县令因延误上报被捕,未审即押,致地方无人主事。此非治国之道,实为惧乱而滥刑。”
她翻开手中册子,念出三宗旧案。每念一案,便有官员低头。说到富商被屈打成招、妻儿充奴时,连一向沉默的工部尚书也轻叹一声。
皇帝开口:“你说当如何改?”
“第一,删去凌迟、腰斩、断指等肉刑,凡刑罚皆以杖、徒、流、死四级为准;第二,定‘疑罪从无’之则,无物证、无确据者,不得定罪;第三,设三级复审,凡死刑案,须经府、道、大理寺逐级核查,方可执行。”
话音落下,刑部尚书当即出列:“女主所言宽仁,可若奸人借此脱罪,百姓受害谁偿?《贞观律》明载‘严刑以儆效尤’,岂能轻废?”
“那七名河工可曾效尤?”苏桐反问,“他们只是说了句‘堤坝松动’,便被当作妖言处死。后来堤溃三日,淹死两千余人。若当时有人敢言,何至于此?”
无人应答。
她转向尉迟凌峰:“将军常年带兵,军中若有士卒犯错,你可曾靠鞭刑压服?”
尉迟凌峰出列拱手:“回女主,兵可畏威,亦需明理。我在边关时,有一士兵盗粮,经查实乃为救病母。我罚他戍边三年,免死。后此人战功五次,今为百夫长。若当初只依律斩之,是失一将,非正军法。”
殿中又有几人点头。
太傅欧阳鸿儒终于起身。他年过半百,须发微白,语气沉缓:“法者,所以治民,非所以泄怒。古有‘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之训。若真能保社稷而不滥杀,即便破例,亦合圣心。”
他说完,退回原位,再未多言。
皇帝望向苏桐:“准。”
一道谕旨随即下达:设修律局,由苏桐总领,六部各派员参与,太傅为顾问,即日起草新律。
半月后,初稿成。
苏桐召集大理寺与刑部官员,在御前逐条审议。争议最大者,仍是“疑罪从无”。有官员认为此条易纵恶人,恐生后患。
她命人取来五桩待决重案,交提刑司复查。其中一案,乃江南富商谋妻案。原判依据婢女口供,称其夜入密室投毒,且商人拒不认罪,视为心虚。依旧律,斩立决。
苏桐调阅卷宗,发现全案无毒物、无药渣、无医验记录。婢女供词前后矛盾,且曾受主母亲族银钱赏赐。她当即下令暂缓行刑,移交复审。
一月后,提刑司回报:毒药来源不明,婢女收买属实,商人无罪释放。
另两案补证再判,其余两起亦翻案。消息传出,民间震动。
有人开始议论:“女主断狱,如镜照心。”
但她知道,光有案子不够。百姓不懂律文,只听传言。近日已有流言说新法太宽,盗贼将起。
她命翰林院将新律要义抄录,用白话写就,张贴各地市集、驿站、祠堂。其中一条写道:“宁可放过可疑之人,也不可错杀无辜一人。错放,害在一时;错杀,冤在千古。”
又开鸣冤鼓,直通御前。凡涉死刑案件,家属可具状申辩,由修律局专人受理。
半年内,首批平反名单公布。农夫误认窃贼被打死案、女子拒婚被控妖言案、书生私撰史书被判谋逆案……一一昭雪。
有老妇跪在鼓前痛哭:“我儿十年前就这么没了,如今才有人说他清白。”
苏桐在御书房看到奏报,放下笔,起身走到窗边。天光微亮,檐下铜铃轻响。
她已连批三日文书,眼底发沉,但头脑清醒。桌角堆着各地送来的反馈,有支持,也有反对。某州县令上书称复审耗时,耽误政务。她提笔回复:“宁可慢审,不可错判。若嫌累,可辞官让贤。”
此时内侍进来,呈上一本厚册。是第一册《修订草案汇编》,封皮墨字端正。
她翻开第一页,第一条便是:“法之所向,不在惩恶过甚,而在护善必周。”
她用朱笔在旁批注一行小字:此条不动。
窗外晨光渐强,照在纸面,映出她指尖的一道旧痕。那是早年执笔留下的茧,不是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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