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紫霄宫,万籁俱寂。
殿内长明灯的火苗安静地燃烧,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檀香已燃尽大半,余韵在空气中缭绕,带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香气。
南宫宸与张三丰相对而坐,两人面前的矮几上,摆着一壶清茶,两只素瓷茶盏。
茶水是宋远桥刚才送进来的,用的是武当山自产的云雾茶,汤色清澈,香气清雅。但两人都没有去动茶盏,心思全然不在茶上。
“教主方才说,武道的尽头是‘真我’。”张三丰缓缓开口,打破了殿内的寂静,“这个说法,老道深以为然。但老道想再问一句——如何寻得‘真我’?”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直指修行核心。
多少武者穷尽一生,都在追寻力量的提升、招式的精妙、内力的深厚,却从未想过,修炼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就像在黑暗中奔跑,速度再快,方向错了,终究是徒劳。
南宫宸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敢问真人,当年创太极拳剑时,心中所想为何?”
张三丰微微一怔,随即陷入回忆。
“那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他眼中泛起追忆之色,“老道那时刚过而立之年,武功虽已不俗,却总觉得江湖上的武功,非刚即柔,非攻即守,太过泾渭分明。与人交手,往往是以力破力,以招拆招,失了武学本应有的韵味。”
他端起茶盏,却没有喝,只是感受着茶盏的温度:“于是老道便想,能否创出一套拳法,能刚能柔,能攻能守,能快能慢,如行云流水,似春风拂柳,不拘一格,却又浑然天成。”
“所以真人闭关三年,创出了太极拳。”南宫宸接道。
“是。”张三丰点头,“但创出拳法后,老道反而更加困惑。因为这太极拳,虽然精妙,却始终觉得……缺了什么。”
他放下茶盏,看向南宫宸:“直到后来,老道读到《道德经》,看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句话,才豁然开朗。”
南宫宸心中一动:“真人是说……”
“太极拳,乃至所有的武功,都只是‘术’。”张三丰缓缓道,“而真正重要的,是背后的‘道’。道生一,一生二——这个‘一’,便是太极;这个‘二’,便是阴阳。”
他站起身,走到殿中央,缓缓摆出一个起手式。
动作极慢,极柔,仿佛手中托着千斤重物,又仿佛手中空无一物。但随着他的动作,殿内的空气仿佛都随之流动起来,形成一个个无形的漩涡。
“阴阳相生,动静相随,刚柔并济,虚实交替。”张三丰一边演示,一边讲解,“这不是招式,而是理。明此理,则万物皆可为拳,万物皆可为剑。”
他收回动作,重新坐下:“所以回到教主的问题——如何寻得‘真我’?老道认为,首先要明‘道’。道不明,则心不定;心不定,则性不见;性不见,何来‘真我’?”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让南宫宸陷入深深的思考。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真人所说的‘道’,可是指天地运行的规律?万物生长的法则?”
“是,也不全是。”张三丰摇头,“那是天地的道。而老道所说的,是人间的道,是武者该走的道。”
他顿了顿,继续道:“天地的道,永恒不变。日升月落,四季更迭,生老病死,都是定数。但人间的道,却因人而异。有人追求权力,有人追求财富,有人追求名声,有人追求长生……这些都是道,只是层次不同罢了。”
“那武者该走的道呢?”南宫宸问。
“武者该走的道……”张三丰目光深邃,“是通过修炼,认识自己,认识天地,最终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到那时,天地是我,我是天地。举手投足,皆是道;一言一行,皆是法。”
这话说得玄妙,但南宫宸听懂了。
因为他自己,就在朝着这个方向走。逍遥御风神功追求的“逍遥”,不就是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吗?
“所以,”南宫宸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寻得‘真我’的过程,其实就是明道、修道、得道的过程?”
“正是。”张三丰欣慰点头,“教主果然一点就通。”
两人相视一笑,有种心有灵犀的默契。
殿外传来更鼓声,已是子时。
但他们都没有休息的意思。这种层次的论道,机会千载难逢,每一刻都珍贵无比。
“真人,”南宫宸忽然想起什么,“晚辈还有一个问题。”
“请讲。”
“既然道有万千,为何武林中,却只有正邪两条路?为何不能有第三条、第四条路?”
这个问题,问得尖锐。
张三丰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因为人心。”
“人心?”
“是。”张三丰叹息,“人心复杂,善恶难辨。为了简化,为了便于管理,为了维护秩序,人们便将复杂的道,简化为简单的正邪。正者奖,邪者罚,久而久之,便成了规矩,成了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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