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静剂的药效缓缓发挥作用，沈蔷薇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再次沉入药物带来的无梦深眠。只是那苍白的脸上，依旧残留着惊惧过后的脆弱泪痕，像易碎的瓷器上未干的露水。
陆沉夜站在走廊的阴影里，背对着紧闭的房门，许久未曾动弹。夕阳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照不进他周身那圈冰冷的孤寂与压抑。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目光落在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就是这双手，曾经在五年前的黑市，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残忍的强势，为她戴上了象征所有权和禁锢的镣铐，留下了那道至今仍让她恐惧颤抖的疤痕。
他一直以为，将她从萧烬的魔爪中夺回，给予她庇护和后来逐渐滋生的、连自己都未曾细究的情感，便足以覆盖甚至抵消最初的粗暴。他甚至一度享受着这种掌控感，享受着她因他而起的种种情绪，无论是恨是怕，至少是鲜明的、只属于他的。
直到此刻。
直到她用一个最本能、最原始的恐惧反应，将血淋淋的真相摊开在他面前——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便如同刻入灵魂的烙印，不是后来的愧疚、补偿甚至爱意所能轻易抹去的。她忘记了他，却唯独记得那份被强制剥夺自由的恐惧。
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懊悔和无力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他第一次，对自己曾经的行为，产生了深刻的怀疑和……厌恶。
陈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汇报：“先生，医生检查过了，沈小姐只是情绪激动，身体没有大碍。那位护工已经调离，换了更资深的人员。”
陆沉夜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另外……”陈鑫迟疑了一下，“江总那边又来电询问沈小姐的情况，语气……很不好。要求视频通话。”
“拒了。”陆沉夜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告诉他，一切稳定，无需打扰。”
他现在不想应对江砚洲的怒火，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房间里那个脆弱惊惧的她，以及……此刻狼狈不堪的自己。
“是。”陈鑫不再多言，安静退下。
陆沉夜又在走廊站了许久，直到窗外最后一丝天光被夜幕吞噬。他才缓缓转过身，却没有再进入那个房间，只是透过门上的观察窗，沉默地凝视着里面沉睡的身影。
他召来了医疗团队的负责人。
“从今天起，”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疲惫，“所有治疗和护理流程，尽量由固定人员执行，减少陌生面孔。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她三米之内——包括我自己。”
医生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位强势的雇主，竟然会主动限制自己的接近？
“在她愿意接受之前，”陆沉夜的目光依旧落在沈蔷薇身上，眼神复杂难辨，“我不会再轻易靠近她。所有需要与她沟通的事情，由你们转达。监测数据实时同步给我。”
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和……克制。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将那份汹涌而不知所措的情感，强行压抑回冰冷的理智之下，为她圈出一方他认为的、暂时安全的空间。
接下来的几天，陆沉夜果然严格遵守了他自己的规定。
他不再试图进入她的房间，不再试图与她说话，甚至不再出现在她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他只是长时间地待在隔壁的书房，面前巨大的屏幕分割成无数块，显示着房间内每一个角度的实时监控和数据流。
他像一个最苛刻的观众，沉默地注视着舞台上唯一的主角，观察着她的每一丝细微变化，呼吸的频率，睫毛的颤动，指尖的无意识动作……却不再试图登台，介入她的世界。
沈蔷薇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那个让她恐惧的男人消失了。
周围的环境依旧陌生，但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减轻了。固定的医生和护士温和而专业，她的抗拒和恐惧在日复一日的平静中，慢慢淡化了一些。
她开始更多地睁开眼睛，茫然地打量这个房间，偶尔会尝试着配合护士的指令，做一些简单的康复动作。虽然依旧沉默寡言，记忆一片空白，但那种小兽般的惊惧，逐渐被一种茫然的、带着一丝探究的安静所取代。
深夜。
沈蔷薇又一次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
没有具体的画面，只有一种冰冷刺骨的恐惧感和被束缚的窒息感。她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冷汗。
值班护士很快进来，轻声安抚，检查了她的体征，一切正常，只是心率稍快。
“做噩梦了吗？没事了，只是梦。”护士温和地替她擦汗。
沈蔷薇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心脏还在砰砰直跳。那股恐惧感如此真实，却抓不住源头。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房间角落那个并不起眼的空气净化器。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规律的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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