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的秋天来得早。
官道两旁的白杨树叶子已经黄了大半,风一过,簌簌地往下掉。林砚骑在马上,看着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心里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上一次回青州,还是三年前母亲去世时。那时他刚中进士,正是意气风发,扶灵归乡,族中老少都来迎他,叔伯们拍着他的肩膀说“致远有个好儿子”。如今归来,父亲依旧尸骨无存,母亲坟头草已深,他自己也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
物是人非。
囡囡趴在马背上,小手拽着马鬃,好奇地东张西望:“爹爹,这是哪里呀?”
“这是爹爹长大的地方。”林砚摸摸女儿的头,“前面就是咱们林家的庄子了。”
苏婉清在另一匹马上,轻声问:“族里……可还靠得住?”
林砚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说不准。我爹失踪后,族中产业大半被几个叔伯瓜分。这些年我在京为官,虽时不时送些银钱回来修缮祠堂、周济族人,但人心……最难测。”
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徐阶的手伸得有多长,谁也不知道。青州林氏虽是地方大族,但在朝中并无高官,若徐阶真要以权势相逼,难保不会有人动摇。
前方官道拐弯处,远远望见一片青瓦白墙的庄园。那是林家庄子的入口。庄门紧闭,门楼上的匾额——“林家庄”三个大字,漆已斑驳。
林砚勒马,对苏婉清道:“你和囡囡先藏在路边林子里,我过去探探。”
“小心。”
林砚独自策马来到庄门前,叩响门环。许久,门缝里露出一只警惕的眼睛:“谁啊?”
“林砚。”
门后静了静,随即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压低的声音:“快、快去禀告三老太爷!砚哥儿回来了!”
庄门缓缓打开。开门的是个须发花白的老仆,林砚认得他,是庄子里的老人福伯。福伯见到他,眼圈立刻红了,颤声道:“砚哥儿……真是砚哥儿!你、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外头都在传……”
“福伯,长话短说。”林砚低声道,“族里现在谁主事?我那几个叔伯呢?”
福伯左右看看,将他拉进门内,关上门,才急急道:“现在是三老太爷主事——就是你三叔公。大老爷和二老爷前年都过世了,如今族里是你三叔、四叔、五叔他们说了算。砚哥儿,你回来得不是时候啊……前几日,县衙的人来过,还有几个京里来的官爷,拿着你的画像,问族里可知道你的下落……”
林砚心头一沉:“族里怎么说?”
福伯叹气:“三老太爷装糊涂,说你在京为官,多年未归,族里不知情。那几个官爷也没多纠缠,只留了话,说若你回来,让族里即刻报官。”他压低声音,“但老奴瞧着,你三叔他们……怕是动了心思。这几日庄子里进进出出的,多了好些生面孔。”
果然。林砚闭了闭眼。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林家这棵大树,早就从根子里开始烂了。
“祠堂那边呢?可还有人守着?”
“祠堂一直是你七叔公在守着。老爷子脾气倔,这些年谁劝都不搬,就守着祠堂和……和你爹当年留下的那间书房。”福伯顿了顿,“砚哥儿,你这次回来,是……”
“我回来取些东西。”林砚看向祠堂方向,“福伯,劳烦您一件事——悄悄去告诉七叔公,说我今晚子时去祠堂见他。莫让其他人知道。”
福伯用力点头:“老奴省得!砚哥儿你放心,旁人老奴不敢说,但七叔公……他是真惦记着你爹和你。”
林砚拍拍福伯的手背,塞给他一小块碎银:“留着打酒喝。我妻女还在庄外,劳烦您安排个稳妥的地方,让她们暂且安顿。”
“交给我!”
林砚离开庄子,回到林子里。苏婉清听完情况,蹙眉道:“你那个七叔公,可靠吗?”
“应该可靠。”林砚回忆道,“七叔公是我爹的堂叔,一辈子没娶妻,无儿无女。我爹小时候常去他那儿玩,他待我爹如亲子。我爹失踪后,是他坚持要保留我爹的书房,说致远一定会回来……这些年,族里人觊觎我爹留下的田产铺面,都是七叔公拦着,说那是致远的,谁也不能动。”
苏婉清稍稍安心:“那今夜我陪你一起去。”
“不,你和囡囡留在福伯安排的地方。”林砚摇头,“祠堂情况不明,万一有事……”
“正因为情况不明,才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苏婉清握住他的手,“砚郎,我们说好的,生死同命。”
林砚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动,只能点头:“那囡囡……”
“交给福伯的儿媳。福伯说,他儿媳是本分人,嘴严。”
入夜,林家庄陷入沉睡。只有祠堂方向还亮着一盏孤灯——那是长明灯,日夜不熄,供奉着林家历代祖先的牌位。
子时,林砚和苏婉清悄然来到祠堂后门。门虚掩着,推门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祠堂正厅里,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跪在蒲团上,对着牌位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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