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轩的宫门在深夜被无声推开时，墨婕妤正对着一盏孤灯，指尖捻着那枚刻有三叶蜷纹的青铜腰牌。灯火将她清瘦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她此刻摇曳不定的心绪。
“娘娘，永寿宫来人……请您过去一趟。”贴身宫女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墨婕妤捻着腰牌的手指一顿，指节微微泛白。该来的，终究来了。她缓缓将腰牌收入袖中，神色平静地起身，甚至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并无凌乱的鬓角。
踏入永寿宫，与外间的暖意不同，一股无形的威压与寒意扑面而来。沈昭昭并未坐在凤座上，而是背对着她，站在那幅巨大的北境坤舆图前，玄色凤袍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臣妾，参见凰主。”墨婕妤依礼下拜，声音依旧保持着惯有的柔顺。
昭昭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胶着在地图上那片被朱砂狠狠圈出的、代表黑石峪的区域。
“北风急归……”昭昭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刺入墨婕妤的耳膜，“墨婕妤，告诉本宫，你在盼谁归？”
墨婕妤心头剧震，袖中的手死死攥紧。她知道了！她果然看到了那张废稿！
“臣妾不知凰主何意。”她强自镇定，“只是近日读些边塞诗词，偶有所感，随手练字罢了。”
“哦？边塞诗词？”昭昭缓缓转身，烛光映照着她的侧脸，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哪一首？哪位诗人？写的可是‘黑石峪中冰裂壑，守墨人前血染衣’？！”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墨婕妤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她怎么会知道“守墨人”？！
“很意外？”昭昭一步步走近，赤金瞳眸锁死在她脸上，“你以为，你们做得天衣无缝？利用苏家的墨韵斋传递消息，借用佛经、墨宝、甚至宫宴上的菊花暗通款曲……墨婕妤，不，或许本宫该叫你……‘守墨人’的‘墨女’？”
墨婕妤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她最大的秘密，最深的身份，竟被如此赤裸裸地揭穿！
“你们藏在北境冰川之下，守着那该死的‘墨髓’，炼制蚀骨青，祸乱宫闱，谋害先帝！如今，还敢算计到本宫和皇儿的头上！”昭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滔天的怒火与杀意，“说！林铁山坠入冰裂缝，是不是你们搞的鬼？！你们在北境，到底还有什么阴谋？！”
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墨婕妤，但她眼中却闪过一丝诡异的决绝。“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容带着几分凄厉与疯狂，“凰主，你就算知道了一切，又能怎样？‘墨髓’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北境，早已不是你的北境了！林铁山……他回不来了！”
“冥顽不灵！”昭昭厉喝，“给本宫撬开她的嘴！”
早已候在一旁的暗卫立刻上前。
然而，就在暗卫触碰到墨婕妤的瞬间，她猛地咬碎了藏于齿间的某物，一股墨绿色的烟气瞬间从她口鼻中溢出！
“小心！”昭昭疾退。
暗卫反应极快，迅速屏息后撤。那墨绿烟气触碰到殿内的青铜灯盏，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墨婕妤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皮肤下仿佛有墨绿色的纹路在游走，她死死盯着昭昭，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墨主……降临……万物……归寂……”
话音未落，她已气绝身亡，身体迅速变得青黑僵硬，散发出与那墨绿苔藓同源的阴寒气息。
殿内一片死寂。看着地上那具迅速腐坏的尸体，昭昭的脸色难看至极。她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决绝，更没想到，他们体内竟藏有如此阴毒的机关！
“清理干净。”昭昭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冰寒，“查！给本宫彻查她入宫以来所有接触过的人、事、物！尤其是与江南苏家、与那‘墨韵斋’的关联！”
“传令陈院判，验看此毒，与蚀骨青有何关联！”
“北境……”昭昭再次望向地图，袖中的手紧紧握起，指甲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增派的人马，再加一倍！告诉带队将领，生要见人，死……也要把林铁山，给本宫从冰窟里挖出来！”
墨婕妤的死，非但没有解开谜团，反而如同揭开了恐怖冰山的一角，显露出其下更加黑暗、更加庞大的阴影。这已不仅仅是权力之争，而是关乎某种诡异力量与古老信仰的对抗。
昭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因林铁山失踪而产生的阵阵绞痛。她不能乱，更不能倒。这九重宫阙，这万里江山，还有她嗷嗷待哺的皇儿，都需要她来支撑。
“摆驾，”她转身，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静与威严，“去奉先殿。”
她要去列祖列宗牌位前，静一静，也……问一问。
（第一百二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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