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萧远那一声“逆子”,如同九天惊雷,在觥筹交错的锦华堂炸开。琉璃盏中的美酒泛起涟漪,丝竹之声戛然而止,满堂喜庆瞬间冻结。所有人的目光,从报信将领身上艰难挪开,齐刷刷盯在了面色骤然惨白的三爷萧景琰身上。
“父……父亲!”萧景琰猛地起身,动作仓促得带翻了身后的紫檀木椅,刺耳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格外惊心。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儿……儿子冤枉!儿子对此事一无所知!这定是有人构陷!是要将我侯府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啊!”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三奶奶李氏更是“啊”地一声低呼,手中帕子落地,整个人软软地瘫在座位上,掩面啜泣起来,肩膀剧烈抖动。
“一无所知?” 永宁侯萧远怒极反笑,那笑声冰冷,不带一丝温度。他一步步从主位的高台上走下,沉重的靴底敲击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尖上。他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气,让离得近的几位女眷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你协理西大营,京西皇庄正在你辖防之内!如今皇庄走水,兵丁殒命,证据直指我侯府侍卫腰牌!你一句不知,就想撇清干系?!侯府的规矩,何时变得如此儿戏!”
他猛地转身,鹰隼般的目光射向地上抖如筛糠的将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沙场宿将的铁血威压:“说!那腰牌是何形制?隶属何队?编号多少?侍卫营近日所有人员调动,给本侯一五一十,说清楚!” 每一个字都像铁锤砸下。
那将领以头抢地,冷汗已浸湿了后背的衣衫,颤声回道:“回……回侯爷!腰牌是……是侍卫营乙字队的制式,编号……编号被火燎过,模糊难辨……至于人员调动……三爷接手协理事务后,确……确实依兵部行文,抽调过一队亲信补充西大营防务空缺,其中……其中正有乙字队的人……”
此言一出,满堂再次哗然!萧景琰抽调的人,出现在了案发现场,还留下了侯府的腰牌!这简直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父亲!这是赤裸裸的栽赃陷害!” 萧景琰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令人牙酸。他抬起头,眼眶通红,急声道,“儿子抽调人手乃是奉旨行事,一切皆有章程记录可查!儿子再蠢,也不可能做出此等授人以柄、自掘坟墓之事!这分明是有人窥得儿子协理西大营之机,设下如此毒计,一石二鸟,既要毁了皇庄之事线索,又要将祸水引向我永宁侯府啊!”
他这番辩解,在情在理,厅内一些原本惊疑不定的管事和旁支族人闻言,脸上也露出了思索和犹疑的神色。的确,若真是萧景琰所为,岂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这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永宁侯萧远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怒到了极点,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快的精光。他何尝不知此事漏洞百出,蹊跷至极?但如今证据链看似完整,人证(药铺伙计)物证(腰牌)俱在,京兆尹府已经介入,若不能立刻拿出一个果断的态度和处置方案,整个永宁侯府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他必须弃车保帅,快刀斩乱麻!
“是不是你做的,自有朝廷法度、陛下圣断!” 萧远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但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你协防不力,御下不严,酿此大祸,难辞其咎!来人!”
“在!” 厅外早已待命的数名盔甲鲜明的侯府亲卫应声而入,甲胄碰撞之声铿锵作响,带来一股肃杀之气。
“将三爷带回他的院子,严加看管!没有本侯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他亦不许踏出院子半步!即刻收回其协理西大营之权印信,一应事务,暂由本侯亲自接管!” 萧远的命令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剥夺了萧景琰刚刚到手的一切权力,并将其软禁!
“父亲!儿子冤枉!父亲——!” 萧景琰惊骇欲绝,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卫死死按住胳膊,强行从地上拖了起来。他锦袍凌乱,发冠歪斜,哪还有半分方才意气风发的模样?
三奶奶李氏见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扑上去想拉住丈夫,却被身后的嬷嬷和丫鬟们死死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景琰被拖出大厅,哭声凄惨欲绝。
整个锦华堂乱作一团,女眷们低声惊呼,孩子们吓得往母亲怀里钻,方才还推杯换盏的宾客们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一场喜庆的家宴,转眼间竟成了问罪之场!
永宁侯萧远对身后的混乱恍若未闻,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在脸色苍白、紧紧攥着帕子的赵氏和一直低垂着眼睑、看不清神色的沈清辞身上停留了一瞬,沉声喝道:“今日之事,乃我侯府家丑,亦是朝廷要案!在场所有人,管好自己的嘴巴!若有人敢对外泄露半字,休怪本侯家法无情!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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