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凌晨三点多),山间的寒气还没散尽,一声沉闷悠远的钟声就“哐——哐——哐——”地撞碎了青云书院清晨的寂静。
竹字号学舍里,林晏整个人都埋进了柔软蓬松的锦被里,只露出几缕睡得翘起来的乌黑头发。那催命的钟声钻进耳朵,他烦躁地在被窝里拱了拱,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呜咽,像只被打扰了清梦的小兽,裹着被子滚到了床铺最里侧,试图把脑袋也藏起来。
“咚、咚、咚。” 三下不轻不重,却异常清晰的叩门声响起,紧接着是陈管事那毫无起伏的平板嗓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卯正二刻(五点三十)到明伦堂,不得延误。”
林晏猛地掀开被子,顶着一头乱发坐起来,漂亮的脸上满是被人强行从美梦里拖出来的暴躁和茫然。他眯着眼,适应着窗外透进来的、灰蒙蒙的晨光。
对面床铺已经空了。
谢霄的床铺收拾得一丝不苟,薄被叠得方方正正,像块冷硬的豆腐干。人早就不知去向。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那人身上特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
林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挤出来了。他磨磨蹭蹭地爬下床,胡乱套上那身同样簇新却让他浑身不自在的月白色学子服,腰带也系得歪歪扭扭。镜子里的人,头发乱翘,眼下还带着点没睡醒的青影,活像只被霜打蔫了的小茄子。
等他踩着点,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明伦堂时,偌大的讲堂里早已坐得满满当当。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带着探究、好奇,还有几丝不易察觉的轻视。林晏臊得脸皮发烫,硬着头皮,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下,猫着腰,飞快地溜到唯一剩下的空位——谢霄旁边。
谢霄坐得笔直,如同一尊玉雕。靛青的棉布直裰洗得发白,穿在他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挺拔清贵。他面前摊着书卷,手里握着一支普通的竹管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半寸,凝而不落,姿态专注得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不存在。
林晏一屁股坐下,带起一阵风。谢霄的笔尖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并未转头。
讲台上,须发皆白的老夫子清了清嗓子,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在林晏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无声的威压。林晏赶紧低下头,装模作样地翻开面前那本崭新的、散发着油墨味的《论语》。
老夫子开始讲了。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声音苍老,抑扬顿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故纸堆里抠出来的,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砸进林晏的耳朵里。
“此乃开篇首章,讲求学之道、交友之道、为人之道。习者,温习、实践也。朋者,志同道合者也……”
那些“之乎者也”像无数只嗡嗡叫的小虫子,争先恐后地往林晏的脑子里钻。他努力瞪大眼睛盯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可那些字像是会跳舞,在他眼前扭来扭去,糊成一团黑乎乎的墨点。
谢霄就在旁边,坐姿端正得像用尺子量过,偶尔提笔在纸页边缘写下几个蝇头小楷,字迹清隽有力。林晏偷偷瞄了一眼,只觉得那字都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气。
老夫子的声音还在继续,像远处沉闷的鼓点,又像夏日午后恼人的蝉鸣。林晏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重,仿佛坠了千斤的铅块。他拼命想撑住,脑袋却不受控制地开始一点、一点……
温暖的晨光透过高窗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少年光洁的额头上。他脑袋点一下,额前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就跟着晃一晃。点一下,晃一晃。身体也随着这节奏微微前倾,整个人像棵在春风里打盹的、摇摇欲坠的小柳树。
谢霄的余光一直笼罩着旁边这个不安分的存在。看着那脑袋一点一点,离桌面越来越近,他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薄唇抿得更直了。
终于——
“咚!”
一声闷响,不算太大,但在只有老夫子讲经声的肃穆讲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晏的额头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冰冷的硬木书案上。力道不小。
“唔!” 一声短促的痛呼,带着浓浓的睡意和猝不及防的懵懂。
整个明伦堂瞬间落针可闻。
数十道目光再次聚焦,这一次,毫不掩饰地带着惊愕、鄙夷和看好戏的笑意。
老夫子讲经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缓缓抬起头,两道花白的长眉皱得能夹死苍蝇,锐利的目光如同两道冷电,直直射向肇事者。
林晏捂着被撞得生疼的额头,瞬间彻底清醒了!他猛地坐直身体,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眼角余光瞥见旁边,谢霄依旧维持着那个专注看书的姿势,只是……
林晏的目光落在谢霄面前摊开的书页上。那原本整洁的纸面上,多了一道突兀的、长长的、歪歪扭扭的墨痕,从书页顶端一直划拉到中间,像一条丑陋的蜈蚣,正张牙舞爪地趴在圣贤之言上。
谢霄的笔尖,还停留在墨痕的末端,一点浓黑的墨汁,正缓缓在笔尖凝聚,欲坠未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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