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商钱庄,安乐镇分号。
与黑风巷那家“人来就倒”的酒馆仅隔着两条街,这里却已是另一个世界。
青石板的地面光可鉴人,空气中浮动着名贵熏香的淡雅气息,与门外街市的喧嚣隔绝得恰到好处。
一道暗门在墙后悄然滑开,先前在酒馆里擦桌子的伙计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粗布短衫和一脸谦卑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与沉静锐利的眼神。
他穿过一条由精铁铸造的密道,来到一间奢华得不像话的书房前。
“掌柜,‘黑风巷’的情报。”
“进。”
书房内,身着华贵蜀锦旗袍的苏清蝉正临窗而立。
她没有回头,只是伸出纤纤玉手,拨弄着窗台上的一盆兰花。
她的另一只手上,那串由极品元玉打磨而成的算盘珠子,在指间无声地滑过,温润而冰冷。
黑衣密探单膝跪地,将窃听来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包括那三百两黄金的价码,和“明日午后动手”的时间。
“三百两黄金,买一个厨子和一个懒鬼的命。”
苏清蝉轻笑一声,终于转过身来。
“赵黑虎倒是下了血本。”
她走到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桌案后坐下,桌案上整齐地铺着三份卷宗。
第一份的封皮上写着“伙房武圣舆论分析”,里面详尽记录了百里说和舌尖叟的每一次“解读”,以及这些故事在民间的传播路径与影响力评估。
第二份是“沧浪剑盟蔺惊弦背景详考”,从他的剑法师承到性格弱点,无一不包。
而最后一份,也是最薄的一份,封皮上只有两个字——“睡龙”。
档案里关于馆主顾长乐本人的信息寥寥无几,只有“来历不明,性懒,嗜睡,无武学根基表征”等寥寥数语。
苏清蝉的目光在三份卷宗上流转,像是在审视三笔不同的生意。
她纤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随即又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在身旁一个巨大的沙盘上移动起来。
沙盘精准地复刻了安乐镇的布局。
“‘芙蓉盖面’,是这里。”
她将棋子点在懒人武馆的位置。
“成本:一锅豆腐。收益:黑虎帮溃退,‘伙房武圣’之名鹊起。”
“‘龙须面剑阵’,还是这里。”
她又拿起一枚白子,放在黑子旁边。
“成本:一碗面。收益:沧浪剑盟少盟主道心受挫,‘隐世宗门’的地位得到初步巩固。”
“‘落子破局’。”
她最后拿起一颗灰色的石子,放在了武馆对街的醉风楼上。
“成本:一盘棋局的赔偿,约五十文。收益:正魔两道顶尖后辈同时退走,‘睡龙’深不可测的形象被彻底神话。”
她的心腹主管,一位留着精明八字胡的中年人,躬身站在一旁,看着掌柜的推演,低声建议道:
“掌柜,这‘睡龙’的价值已经初步显现。
这次刺杀,正是我们卖人情的最好时机。
只需派人处理掉那三个杀手,或者提前警告懒人武馆,这份恩情,他们日后想不还都难。”
“人情?”
苏清蝉笑了,那笑容妩媚动人,眼神里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王管事,你记着,人情是最不稳定的资产,它会随着时间和记忆贬值,甚至会因为立场不同而变成负资产。”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屋檐,落在了那座安静的小小武馆上。
“不,我们什么都不做。”
她轻声说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王管事一愣:
“可是,掌柜,万一……万一他们失手了,我们前期的投入就……”
“一份未经考验的资产,价值永远是虚的。”
苏清蝉的嘴角勾起一抹狐狸般的弧度。
“地痞的骚扰是小打小闹,正道天骄的挑战是‘文斗’,只有真正的亡命徒,用淬毒的刀子,才能测出这‘睡龙’的成色。”
她转头看向王管事,笑容愈发迷人:
“我投了全安乐镇最贵的渔具,现在要看的,是它究竟能钓出一条翻江倒海的鲨鱼,还是被几条小杂鱼扯断了线。”
王管事瞬间冷汗直流,他明白了。
掌柜这是要用三条人命,来做一次风险评估。
苏清蝉走回桌案,拿起一枚代表“西河三鬼”的红色棋子,轻轻放在了懒人武馆的大门口。
“启动‘静默观察’预案。”
她下达最终指令,声音平淡得像是在吩咐泡一壶茶。
“加派人手,封锁懒人武馆周边所有小巷和屋顶的情报。
我要知道,事发之时,那院子里飞出的每一只苍蝇,是公是母。”
“是!”
王管事领命,躬身退下。
奢华的书房内,只剩下苏清蝉一人。
她捻起那枚代表“睡龙”顾长乐的黑子,放在指尖轻轻摩挲,仿佛在估量它的分量。
“睡龙,睡龙……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她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期待与算计交织的幽光。
窗外,夜色渐浓。一张无形的蛛网,已经在懒人武馆周围悄然收紧。
只是这张网的目的并非保护,而是记录。
一场致命的杀局,即将在猎物完全不设防的情况下,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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