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进徐府,先得找门。徐世昌的大帅府是前清贝勒府改的,三开朱漆铜钉门戳在胡同口,气派得扎眼。门钉足有拇指粗,溜光水滑的,想来是下人每日用细布擦三遍,擦得能照见人影 —— 连路过的黄狗都要凑上去舔两口,像是想从门钉里看见自己的模样。可这正门常年紧闭,铜环上落着层薄灰,平日里只开西侧一扇偏门。那缝儿窄得邪乎,成年男子侧着身都得吸肚子,狗钻进去都得收着尾巴,连檐下筑巢的燕子,飞进飞出都得把翅膀贴在身上,跟过城门安检似的小心翼翼。
我在府外老槐树下蹲了三天,烟屁股在树根下堆了半脚盆,连树洞里的蚂蚁都被烟味熏得搬家。总算摸清了门道:府门的钥匙,就挂在副官赵四爷的腰上。那串钥匙用暗红绸子系着,坠着枚巴掌大的铜虎符,虎眼嵌着两颗黑琉璃珠,一晃就反光。赵四爷走起来,钥匙串叮叮当当作响,在空荡的胡同里传得老远,活像扛着个小戏班子的铜钹,生怕整条街的人不知道他掌着大帅府的门权。
这赵四爷是个赌鬼,没救的那种。每晚天一擦黑,太阳刚把最后一缕光收进西山,他准揣着钱袋往天桥西头的 “顺来赌棚” 钻。那赌棚是个帆布搭的大棚子,四周用破木板挡着,风一吹就 “哗啦” 响,却挡不住里头的吆喝声。赵四爷推牌九能推到后半夜,进棚时腰包鼓得能硌着腰,走路都得挺着肚子;出来时十回有八回瘪得像张晒干的荷叶,连腰带都得往紧里勒两扣,那起伏劲儿,比大烟鬼的肺还没谱。
我蹲在赌棚斜对面的馄饨摊旁,摊主是个瘸腿老汉,见我连着三天来喝馄饨,每回只买一碗却要续三回汤,也不赶我,只偶尔递过一瓣蒜。我就着蒜喝着清汤,眼睛却没离开赌棚门口,心里早盘好了算盘:想进徐府,先得喂饱赵四爷腰上这把 “活钥匙”—— 他缺什么,我就给什么;他贪什么,我就送什么。
初六傍晚,我回窝棚翻箱倒柜,从床底下拖出个旧木箱,找出仅有的一身干净裤褂。那裤子是前年小翠给我缝的,裤脚还补着块补丁,我用烙铁把褶皱熨平;褂子领口磨破了边,我找了块同色的布,偷偷缝在里头。又从木箱底摸出一小瓶蓖麻油,倒在手心搓匀,把头发抹得油光水滑 —— 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摔跤,连蚊子想叮都找不着落脚的地儿。
兜里揣着两块大洋,一块是从麻六那儿借的,麻六当时皱着眉,把大洋在手里掂了三回,才咬牙递给我:“三分利,到期还不上,你那套木匠工具就得归我。” 另一块是对门小翠昨晚隔墙扔过来的,那丫头趴在墙头,声音压得低却透着劲:“拿去送死也成,别到时候欠我利息还不上!” 我把两块大洋揣在贴身汗衫里,紧贴着心口,焐得发烫,直到能感觉到银元上的花纹硌着皮肤,才拍了拍胸口,大步流星踏进了赌棚。
棚里的味儿能把人熏晕过去。汗臭味、烟油味、还有些赌客几天没洗脚的脚丫子味,混着劣质烟草的辛辣气,在棚子里打转转。连棚顶挂着的红灯笼,都像是被熏得耷拉着脑袋,灯穗子沾着灰,连火苗都比外头暗三分,快掉眼泪了。赵四爷正坐在庄家位上,身后靠着个软垫,黑脸膛被烟气熏得涨成了紫茄子,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淌,他却顾不上擦,只盯着桌上的牌九。面前堆着几块碎银子,还有几十枚铜子儿,旁边俩马弁端着枪站岗,枪托抵在地上,枪口擦得锃亮,比桌上的骰子还晃眼 —— 连苍蝇落在枪口上,都得被反光晃得找不着北。
我挤到桌前,故意往人堆里缩了缩,装作怯生生的模样。先摸出半块大洋,手指捏着银元边缘,轻轻放在 “天门” 上,声音压得低:“押、押天门。” 开牌时,我故意把牌拿反了,等反应过来,庄家早已赢了。银子叮当落进赵四爷口袋,他抬眼瞄了我一下,那眼神,跟看一只主动送上门的肥鸭子似的,带着点不屑,又有点得意。
我赶紧赔着笑,腰弯下去半截:“四爷手气真旺,小的来蹭点财气,沾沾您的福气。” 他咧嘴一笑,露出颗金灿灿的门牙 —— 那是去年赌赢了钱,特意去珠宝楼镶的,说话时带着烟味,喷在我脸上:“小子,看你这穷酸样,输光了就赶紧滚蛋,别在这儿耽误老子发财。”
我连连点头,手却在桌下攥紧了 —— 这正是我要的效果。又摸出半块大洋押在 “地门”,还是输了。最后,我把仅剩的一块大洋捏在手里,指节都泛白了,然后狠狠推倒 “地” 门 —— 又输了。赵四爷笑得见牙不见眼,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伸手去收钱时,我 “哎哟” 一声,手 “没拿稳”,碰翻了桌角的骰盅。骰子 “哗啦啦” 蹦出来,像撒了一地的碎银子,滚到了他的黑缎靴面上。
我赶紧弯腰去捡,膝盖在地上磕出个响,指尖却顺势划过他腰间的钥匙串。冰凉的铜质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带着点金属特有的腥味,像摸到了一条冷血的蛇,吓得我指尖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 但很快稳住,装作专心捡骰子的模样,把每一把钥匙的形状都记在心里:有圆头的,有方头的,还有一把带着齿纹的,想来就是府门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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