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沓用粗壮的牛皮筋捆得死紧的钞票,在空中划过一道饱含着怨毒与鄙夷的抛物线。它承载着王秀莲此刻全部的愤怒、羞辱与决绝,像一块淬了毒的砖头,呼啸着,直直地朝着杜建邦那张依旧平静得令人发指的脸砸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放慢。
包厢里所有人的嘴角,都下意识地勾起了一抹幸灾乐祸的、残忍的弧度。高健双手抱胸,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已经预见了这个穷光蛋被钱砸得满脸开花,然后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捡钱的丑态。高副局长夫妇端坐不动,眼神里流露出的,是一种上位者对底层小人物可悲命运的漠然。那些亲戚们,更是伸长了脖子,唯恐错过这出年度大戏的最高潮。
他们等着看杜建邦如何被这捆钱,彻底砸碎他那可怜又可笑的最后一点尊严。
然而,就在那捆钞票即将触及他脸颊的千钧一发之际,杜建邦只是微微一侧头,一个简单到近乎随意的动作。
那捆凝聚了万钧之力的“武器”,便擦着他的耳边飞了过去。
“啪!”
一声闷响。
钱捆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身后那面贴着金箔墙纸的墙壁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撞击。那根被绷到极限的牛皮筋,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巨大的冲击力,“啪”的一声脆响,应声断裂!
“哗啦啦——”
下一秒,一幅足以让在场所有人终生难忘的、充满了极致讽刺意味的画面,轰然上演!
两百张崭新的、印着人民群众头像的十元大团结,如同漫天飞舞的红色蝴蝶,在空中爆散开来!它们盘旋着,飞舞着,最后,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如雪片般纷纷扬扬地落下,铺满了杜建邦的脚边,将他脚下那块昂贵的手工波斯地毯,染成了一片刺眼的、散乱的红色。
两万块。
王秀莲用以羞辱人的终极武器,此刻,正像一堆无人问津的垃圾,卑微地散落在那个她最看不起的人的脚下。
这画面,比直接一巴掌抽在王秀莲脸上,还要响亮,还要火辣!
死寂。
整个包厢,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幸灾乐祸的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变成了滑稽而错愕的表情。
“你……你还敢躲?!”
王秀莲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打在了一团棉花上,那种无处发泄的憋屈与愤怒,让她整个人都气得浑身发抖。
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因为变得惨白,直直地指着地上那一片狼藉的钞票,对着那个依旧安然坐在椅子上的杜建邦,发出了杜鹃啼血般的尖叫:
“捡起来!!”
“姓杜的!把你这堆臭钱给我捡起来!!”
“然后立刻!马上!从我女儿的世界里给我消失!你配不上她!你这辈子,下辈子,你永永远远都配不上她!!”
这歇斯底里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刀子,狠狠地捅在林晚晴的心窝上。
她再也忍不住了。
那双原本就含着泪水的眼眸里,所有的光亮在这一刻彻底被绝望与悲愤所吞噬。
“妈!你够了!!”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林晚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站起身,双手抓住沉重的红木餐桌边缘,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掀!
“哐当——哗啦——”
满桌精致的菜肴、名贵的餐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伴随着刺耳的破碎声,重重地砸在地上!汤汁四溅,盘子碗碟碎了一地,整个包厢瞬间一片狼藉,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小规模的地震。
高副局长的妻子被溅了一身的油污,发出一声尖叫,慌忙地用纸巾擦拭着自己名贵的套裙。
但此刻,没有人去在意这些。
所有人都被林晚晴这突如其来的、疯狂的举动给镇住了!
在这片混乱之中,林晚晴冲到杜建邦面前,一把抓住他冰冷的手,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的火焰。
“建邦,我们走!”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们走!我再也不回来了!!”
她要拉着他,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逃离这些让她恶心的嘴脸,哪怕从此浪迹天涯,哪怕从此一无所有!
就在这剑拔弩张,所有矛盾都爆发到顶点的时刻。
那个一直沉默着,仿佛置身事外的杜建邦,终于动了。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去看地上那些破碎的碗碟和散落的钞票,更没有去看那个已经气得快要昏厥过去的王秀莲。
他只是反手,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握住了林晚晴那只冰冷而颤抖的手。
然后,他对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拇指的指腹,温柔地、仔细地,擦去她脸颊上那串滚烫的泪珠。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整个包厢的喧嚣、咆哮、尖叫,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与他无关的背景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为他哭花了脸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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