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能让幽闭恐惧症患者当场窒息的地下石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像是把腐烂的蜂蜜和生锈的铁块一同扔进了焚香炉里慢火熬煮。墙壁上刻满了扭曲怪诞的符文,在十几根兽脂蜡烛那豆大的、昏黄的光晕下,那些符文仿佛拥有了生命,正随着光影的摇曳而缓缓蠕动,像是一条条盘踞在墙上的黑色长蛇。
伊芙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恢复意识的。
剧烈的头痛如同一柄八磅重的铁锤,不知疲倦地敲击着她的太阳穴。她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眼皮如同浸了水的幕布般沉重,挣扎了许久才掀开一条缝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上方石制天花板上不断滴落的、冰冷的水珠,精准地砸在她的额头上,激起一阵寒意。
“我……这是在哪儿?”
沙哑的嗓音从喉咙里挤出,带着一种不属于自己的陌生感。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四肢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手腕处传来冰冷的触感和尖锐的刺痛。
她艰难地低下头,瞳孔骤然收缩。
自己正身处一个用银粉和水银勾勒出的复杂法阵中央,身上穿着一件繁复华丽的猩红色长裙,裙摆如同一朵盛放到荼蘼的死亡之花,铺陈在冰冷的石板上。而她的双手,正被粗糙的铁镣锁在法阵的核心,白皙的手腕上,一道深可见骨的新鲜伤口狰狞地敞开着,鲜血正顺着伤口,源源不断地流入法阵的凹槽中,让那些银色的线条泛起不祥的红光。
剧痛与海量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般冲入她的脑海。
伊芙·冯·阿斯特莱雅,阿斯特莱雅公爵唯一的女儿,王都最耀眼的明珠之一。她美艳、高傲,也善妒、疯狂。她深爱着王国的第三王子菲利普,但王子却倾心于那位如月光般圣洁的教会圣女——卢米娜。
在无尽的嫉妒与怨恨驱使下,这位被冲昏头脑的公爵小姐,从一本禁忌的黑魔法书中,找到了一个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古代仪式。她要召唤一位来自深渊的古老存在,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换取毁灭情敌、得到王子爱情的无上力量……
等等!这个狗血淋漓、智商感人的设定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她昨天晚上临睡前,还在疯狂吐槽“作者为了给男女主送人头,硬是把反派写成了白痴”的厕纸小说——《圣光下的荆棘》里的剧情吗?!
“不……不不不……”
伊芙,不,现在应该是来自二十一世纪、刚刚因为连续加班72小时而光荣猝死的社畜李薇,发出了绝望的哀鸣。她穿谁不好,偏偏穿成了这个全书最大的反派工具人、智商盆地、死得最惨烈的恶毒女配!
按照原着剧情,这个献祭仪式根本就是个骗局。她召唤出来的邪神对什么狗屁爱情毫无兴趣,在降临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这个“新鲜美味”的祭品,连皮带骨,包括灵魂,都嚼得一干二净!她的死亡,将成为一起震惊王都的“贵族堕落事件”,并以此为契机,让身为光明骑士团团长的原书男主亚瑟和圣女卢米娜联手调查,感情迅速升温。
她就是那个用来推动剧情的、死状凄惨的背景板!
“倒计时……还有多久?”伊芙的大脑在极致的恐惧中飞速运转,“原着里写的是……仪式开始后一刻钟……现在血都快流干了,最多还有三分钟!”
三分钟!她连写份遗书控诉无良资本家和厕纸小说作者的时间都不够!
就在她内心疯狂咆哮、求生欲与绝望反复拉锯的瞬间,整个石室猛地一震!
地面上的法阵光芒骤然大盛,从微弱的红光变成了刺目欲呕的猩红色。空气仿佛变成了凝固的胶水,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那十几根燃烧的蜡烛火焰,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瞬间压成了水平线,然后“噗”的一声,齐齐熄灭。
纯粹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降临了。
不,并非完全的黑暗。
在法阵的正上方,空间的结构开始瓦解、扭曲,像是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荡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违背物理法则的诡异涟漪。一个无法用任何已知语言去描述、去形容的“东西”,正在从那片涟漪的中心,缓慢而坚定地挤出来。
没有固定的形态。
那是一团流动的、由亿万个蠕动的阴影和无数片破碎的星辰光屑组成的混沌聚合体。你似乎能从中看到纠缠盘绕的触手,也能看到不成对的、燃烧着冰冷宇宙火焰的眼睛,但当你试图去辨认时,它们又会在下一秒融化、重组成一滩纯粹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黑暗。
祂的降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伊芙的脑海里却响起了雷鸣般的轰响。那是亿万个灵魂的尖啸、是星辰崩塌的哀鸣、是宇宙诞生与灭亡时交织成的疯狂交响乐。这股纯粹的精神冲击,足以让任何一个心智坚定的凡人在瞬间变成一个只会流口水的疯子。
“啊——!”
伊 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并非出于她的本意,而是身体在被碾压的灵魂下做出的本能反应。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被一片片剥离,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要硬生生地从这具皮囊里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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