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珏即将到访的消息,恰似一块惊雷石投入胤朝朝堂的静水,瞬间激起千层浪。礼部、鸿胪寺与京兆尹府连夜忙碌,清扫街道、修缮馆驿、拟定仪程,务求在苍国新君面前铺展胤朝的盛世长卷。然这繁闹表象之下,暗潮早已翻涌成涡,各方势力悄然调整姿态,揣摩着这位年轻君主此行的真正意图——是睦邻修好的诚意,还是窥探虚实的算计?
金銮殿内,龙涎香缭绕,百官肃立。议题直指苍珏来访的接待事宜,礼部尚书出列奏请以最高规格相待,“苍君初登大宝便亲赴我朝,乃两国邦交之幸,当以九鼎之礼迎之,彰显天朝上国气度。”
话音未落,都察院一名王姓御史便出列反驳,躬身奏道,声音里带着刻意放大的忧色:“陛下,苍珏即位半载根基未稳,此时来访绝非偶然!臣听闻苍国边境驻军异动频频,与西域部落往来诡秘,国库赋税多耗于军备。其此行恐是借修好之名,探我军政虚实,甚至与赫连朔残部有所勾连!接待规格当有所保留,以示警惕!”
另一名官员紧随其后,矛头直指云琮:“越王殿下主持京城防务,却分心筹建‘神机坊’,耗费巨万钱粮抽调精锐。若苍君来访期间出现安保纰漏,或被探知我朝内部空虚,岂非有损天朝威严?”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骤凝。云琮立于武将班首,玄色亲王蟒袍衬得面容冷峻如铁,他未即刻反驳,只眸色沉沉扫过那几名官员,将他们的嘴脸烙在心底——这是借苍珏来访之机,既要试探神机坊虚实,又要给他扣上失职的帽子。
就在此时,兵部侍郎沈括踏前一步,声如洪钟撞鼎:“陛下!王御史所言纯属杞人忧天,危言耸听!”他目光如炬扫过周廷一党,朗声道,“苍君首访乃睦邻良机,我朝若因无端猜忌怠慢来客,反显器量狭隘,绝非大国风范!至于京城防务,越王殿下昔年镇守北狄,直面北狄十万铁骑尚能破敌护边十载,区区京城守备岂在话下?神机坊乃陛下钦点筹建,关乎国运兴衰,岂容外臣妄议?京郊流言不过是剿匪余波,殿下自有处置之法,何足挂齿!”
沈括这番话掷地有声,中立官员纷纷颔首。龙椅上的皇帝云霄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帝王威仪:“沈爱卿所言甚合朕心。苍君来访当以隆重礼节待之,猜忌绝非睦邻之道。”他看向云琮,“越王听旨,京城防务及苍君安保事宜由你全权负责,赐临机专断之权,若有作乱者,可先斩后奏!”
“臣弟领旨,必不负皇兄重托!”云琮沉声应道,声音里满是坚定。云霄又淡淡扫过王御史等人:“尔等心系朝廷可嘉,但需谨言慎行,莫以捕风捉影之词坏了邦交氛围。各部需同心协力,务必将接待之事办得圆满。”
朝堂风波暂息,云琮却深知,这不过是明面上的较量,暗处的博弈才刚刚开始。他既要确保苍珏来访期间京城无虞,又要追查皇家陵园的线索,还要应对朝堂上的明枪暗箭,肩头的担子愈发沉重。
夏末秋初,晚风携着草木的青涩与晚荷的清香,驱散了白日的暑气。镇国公府内,沈梦溪刚结束晚课,侍女便递上一封素笺。笺上无落款,只以清隽笔触画着一朵半开的莲花,旁缀几笔水波——是苍珏的笔迹。她心跳漏了一拍,小心翼翼将笺纸贴身收起,吩咐侍女备车,以散心赏荷为由,轻车简从出了城。
京郊荷塘规模颇大,虽过了盛花期,仍有晚荷倔强绽放,粉白花瓣点缀在田田莲叶间,别有一番坚韧之美。残阳熔金,洒在水面上泛着粼粼波光,与渐起的暮色交织成朦胧画卷。沈梦溪让护卫丫鬟在入口凉亭等候,独自踏着鹅卵石小径向荷塘深处走去。
绕过一片茂密芦苇,九曲回廊如玉带般伸向荷塘中央。廊尽头,苍珏身着苍蓝色常服,外罩同色轻纱长袍,正凭栏凝视水中游鱼。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暮色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惯含算计的凤眸,在望见她的瞬间,冰雪初融,漾开纯粹的温柔笑意。
“你来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卸下防备的松弛,在静谧黄昏里格外动人。
沈梦溪走到他面前,能闻到他身上雪后松林般的清冽气息,故意板起脸道:“苍国新君不在驿馆准备觐见事宜,反倒来这荒郊野岭对着残荷发呆?就不怕被御史参你怠慢轻狂?”
苍珏低笑出声,醇厚的笑声在荷塘上空回荡。他自然地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凉的风,轻轻拂去她肩头沾着的一枚细小红枫:“觐见是国事,自有礼官操心。”指尖若有似无擦过她的衣襟,带起一阵微颤,“而见你,是私心,是我踏过千里疆土来胤朝,唯一刻也等不及的事。”他声音压低,“这京城繁华喧嚣,人心叵测,唯有此处、唯你一人,能让我放下身份枷锁,说几句真心话。”
这般直白坦荡的话语,让沈梦溪耳根发烫,她别开视线望向一支摇曳的莲蓬,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油嘴滑舌,谁知道你是不是对别人也这般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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