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距铁链三寸,风停了,殿内死寂。
陈浔的呼吸沉得几乎听不见,左手指节微微颤动,汗珠顺着额角滑落,在眉骨处凝住。
他闭了眼。
不是退缩,而是蓄力。
不是迟疑,而是确认。
这一触,便再无回头路。
指腹终于落下,轻碰那断裂的铁环边缘。
刹那间,一股寒意自指尖炸开,如针刺骨,直贯识海。眼前骤然黑雾翻涌,耳中响起低语——
“你真想看她受苦的模样?”
声音阴冷,带着讥讽,是心魔残音,缠绕在记忆深处不肯散去。
陈浔牙关紧咬,舌尖猛然一痛,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他借痛醒神,强行稳住心神,不让意识被拖入混沌。
紧接着,画面撕裂现实。
暴雨倾盆,夜色如墨。
天下山祭坛高耸入云,香火早已熄灭,只剩冷雨拍打石阶的声响。几名长生族人押着一名女子登上高台,她白衣染尘,双目蒙着淡青绸带,身形单薄却挺直如松。
是澹台静。
她被带到香案前,长老立于其后,手中握着族谱玉册,目光冰冷。
“你已失明,如何承继圣女之责?”
雨水顺着他的话音砸下,溅起泥点。
四周无人言语,唯有风穿殿而过,吹动她的衣袖。
她没有跪。
也没有辩解。
只是将掌心紧握的白玉簪稍稍收紧,指节泛白。
然后,抬首,声音清冽如泉:“我目不能视,但心有光。”
话落,她自行迈步,踏上祭坛中央。
铁链从石柱两侧垂下,自动缠上她的手腕、脚踝,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她未挣扎,未呼喊,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雨更大了。
电光划破天际,照亮她平静的脸。
那一刻,她不是被迫囚禁。
她是主动走入牢笼。
只为守住一族存续,也为守住心中的道。
记忆如潮水涌入陈浔脑海,每一帧都清晰得刺痛。他看见她独自站在祭坛中央,任风雨打湿全身;看见她在深夜默诵古咒,声音微弱却坚定;看见她一次次拒绝族人劝说,只说一句:“若我不来,谁来照见黑暗?”
他从未问过这道伤从何而来。
原来,是她亲手戴上的枷锁。
铁链再次震动,比之前更剧烈。
陈浔猛地抽回手,整个人向后一仰,靠在青冥剑柄上才稳住身形。胸口剧烈起伏,喉头腥甜翻涌,他强压下去,双眼仍闭。
可那句话却在他识海中不断回响——
“我心中自有光明。”
不是祈求怜悯,不是控诉不公。
是坦然接受命运,并在绝境中点亮自己的火。
他忽然明白,为何她从不提这道伤。
因为她不觉得那是屈辱,而是选择的印记。
而自己呢?
他曾以为守护就是把她护在身后,挡下所有风雨。
可她早已走过比这更黑暗的夜,承受过比这更沉重的枷锁。
他睁开眼,视线模糊了一瞬,随即恢复清明。
铁链静静垂落,不再震动。
他缓缓抬起左手,这一次,不再犹豫。
指尖沿着铁环边缘抚过,触到那熟悉的锈迹位置,与她腕上旧伤完全重合。
然后,他伸手,握住整条铁链。
没有反噬,没有幻象。
只有冰冷的金属贴着掌心,像一段凝固的时间。
记忆再次闪现——
她站在祭坛上,对长老说:“若有一日,有人能斩断此链,不必是我命定之人,只需他懂得,光明不在眼中,而在心中。”
她说这话时,嘴角微扬,仿佛早已预见未来。
预见他会来。
陈浔的手慢慢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青冥剑插在身侧,剑身微颤,似有所感。
他知道,这不是束缚她的工具。
这是她留给他的信物,是她用痛苦刻下的誓言。
也是他必须读懂的答案。
他低头看着铁链,声音极轻,像是怕惊扰什么:“你说过……光明在心里。”
顿了顿,又道:“那我现在,看见了。”
话音落下,整座古殿仿佛轻轻一震。
并非实体晃动,而是某种封印松动的感应。
铁链最深处,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叮”。
像是回应。
陈浔没有动。
仍盘坐原地,右手紧握剑柄,左手握着铁链,双目缓缓闭上。
雨夜的画面再度浮现——
她站在祭坛上,任铁链缠身,却抬头望向虚空,仿佛能穿透黑暗,看见星辰。
他说不出话,只能看着。
看着那个曾孤身对抗整个世界的女子,如何以盲眼照见天地。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滴落在膝上。
他的呼吸依旧沉重,肩头微微颤抖,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某种深埋的情感终于浮出水面。
原来她从未需要拯救。
她只需要一个,能懂她选择的人。
而他,现在懂了。
风不知何时又起,吹动他的衣角。
青冥剑依旧插在地面,支撑着他疲惫的身体。
他没有睁眼。
也没有松开铁链。
就在这一刻,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幻觉。
也不是记忆。
是真的有人来了。
他睫毛微动,仍未睁眼,右手却已悄然加力,扣紧剑柄。
左手仍握着铁链,指腹摩挲着那道断裂的痕迹。
脚步声停在殿口。
一道身影静静立在那里,看不清面容,唯有衣袂随风轻摆。
那人没有说话,也没有靠近,只是站着,像在等待什么。
陈浔依旧不动。
呼吸缓慢而深沉,像一头蛰伏的兽。
殿内寂静无声,唯有铁链末端,轻轻一晃。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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