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焦土的余烬掠过脚边,陈浔站在原地,衣角残破,左肩血迹已凝成暗红。他低头,拇指轻轻推过剑鞘口,青冥剑安静如眠,唯有掌心触到的那一道细微凸起,提醒着他方才经历的一切并非虚妄。
北斗星纹在剑柄上流转,温热未散。
他指尖停在鞘尾,没有再注入真气。那一战已将身体推向极限,筋骨如锻,五脏犹震,但此刻体内真气却前所未有的顺畅,像是终于找到了归途的河流,静静流淌于经脉之间。
远处沙面微动,一道佝偻身影自枯树后缓步走出。老者拄着拐杖,手里拎着那只磨损严重的酒葫芦,脚步不快,却每一步都踏得沙粒轻响。
他走到离陈浔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焚尽的绿洲,又落在陈浔身上,从头看到脚,最后定在那柄归鞘的剑上。
“成了?”
声音沙哑,像风吹过干裂的石缝。
陈浔没抬头,只微微颔首。
老者哼了一声,仰头灌了一口酒,随手把葫芦递过来:“喝一口?”
陈浔抬手接过,仰脖倾倒。酒液滑入喉中,辛辣直冲脑门,却带着一股熟悉的暖意,顺着血脉蔓延开来。
“该走了。”老者突然说。
陈浔握着空了大半的葫芦,没应声。
他知道这一句不是催促,是确认。确认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在草庐外练剑时会被一脚踹倒的少年,也不是在死亡谷前犹豫是否前行的初出者。他是能接下古剑遗意、引动天地共鸣的人。
可他仍站着,脚下三尺沙地未动,仿佛还缺一个出口,一个足以斩断所有迟疑的契机。
老者看穿了他的沉默,冷笑一声:“怎么,怕了?还是觉得自己不够格去救她?”
陈浔眼神微动。
“我不是……”他开口,声音低沉,“我只是不想让她等太久。”
“等?”老者嗤笑,“你以为她现在还在等你?你在这儿炼体三天三夜的时候,她早被关进天下山的地牢了。说不定正跪着抄族规,连饭都吃不上一口热的。”
陈浔猛地攥紧剑柄。
青冥剑嗡然轻震,未出鞘,却有一缕金焰自剑锷渗出,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细线,随即隐没。
老者盯着他,忽然咧嘴一笑:“这才对嘛。愁眉苦脸算什么英雄?你要去的是天下山,不是给她送点心。”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陈浔一怔:“您不随我同行?”
老者脚步一顿,回头瞥他一眼:“我陪你走到这儿,是看你能走多远。现在我知道了——你还撑得住。”他顿了顿,“剩下的路,得你自己走。”
陈浔张了张嘴,终是没再说什么。他单膝缓缓跪地,右手按在沙上,左手抱拳举至额前。
这是玄门大礼,也是弟子对授业者的最高敬意。
老者见状,怒骂一声,抡起拐杖就朝他臀部抽来:“滚起来!谁要你这套虚礼!再磨蹭,圣女都当妈了,你还在这儿磕头?”
陈浔被抽得一个趔趄,差点栽倒,连忙起身,脸上却没有恼意,反而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他站直身子,抱拳再礼,这次只是寻常江湖礼数。
老者哼了一声,仰头将最后一口酒饮尽,随手把空葫芦往身后一抛。葫芦滚了几圈,陷进沙里,又被一阵风推着,慢慢远去。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寂静。
头顶星空澄澈,北斗七星高悬,其光清冷而坚定。陈浔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刹那间,青冥剑自行离鞘,一道银光破空而入,稳稳落入他手中。剑身轻颤,七道星纹逐一亮起,与天穹上的北斗位置完全重合。
星光洒落,映在剑刃上,也映在他眼中。
这一刻,他不再需要问自己能否做到。剑魄已成,心意通明,天地为证。
他转身,面向北方。
就在那一瞬,远方地平线骤然撕开一道血光。
那光自死亡谷深处升起,如同裂开的伤口,将黑夜染成暗红。它不闪不灭,持续燃烧,像是某种古老的召唤,又像是无声的警告。
陈浔瞳孔微缩。
他知道那是天下山的方向。是长生一族禁地的核心所在。也是澹台静被困之地。
他迈步向前,一步落下,焦土碎裂。
第二步,衣袍翻飞,剑柄紧握。
第三步,整个人已行至绿洲边缘,脚下是未被火焰触及的原始沙地,松软,冰冷,通往未知。
老者立于身后,没有再说话。他望着陈浔的背影,良久,才低声喃喃了一句:“去吧……别死在外头。”
陈浔的脚步没有停。
他走得平稳,却不容阻挡。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命运的距离,既不急躁,也不迟疑。
血光越来越亮,照得他半边脸泛着赤色。青冥剑横于臂前,星纹隐隐流动,仿佛也在回应那来自极北的牵引。
他想起桃林里的药香,想起雨夜中被人拖走的月白衣角,想起她蒙着眼坐在草庐前听他练剑的声音。
那些画面不再刺痛他,而是化作一种沉实的力量,压在肩上,刻进骨中。
他不是为了复仇而去,也不是单纯为了救她。
他是要去告诉所有人——包括那些高高在上的长生者——有一个名叫陈浔的剑修,已经站在了他们无法忽视的高度。
风更大了,吹得沙粒扑面。
他抬起左手,轻轻抚过剑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前方,死亡谷口的血光忽然剧烈跳动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陈浔眼神一凛。
就在此时,青冥剑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剑尖自行指向血光中心,金焰自剑身喷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火线,直指天际。
他的脚步猛然顿住。
右脚还悬在半空,靴底距离沙地仅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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