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身轻鸣之后,陈浔睁开了眼。
窗外夜色已浓,屋脊的轮廓被月光削成一道细线,钱庄前的石板路映着微光,像一条静止的河。他缓缓起身,双剑横于臂弯,动作不急不缓,肩头旧伤随着呼吸牵动,每一次起伏都带着滞涩的痛意,但他没有停顿。
他将紫檀木盒贴身收好,银票与镖券夹在内袋,北漠残图用油纸重新包了一层,放入行囊深处。黄铜匣子留在原地,未带走。账房那一句“不愿见一把好剑折在无名巷口”他记下了,但恩情不欠,也不需还。
走出钱庄时,更鼓正响第三声。
街面空寂,巡卒早已换防归营,只有远处城楼传来一声低沉的梆子。他沿着墙根前行,脚步轻稳,几次停下,侧耳倾听——巷角无动静,屋顶无踩瓦之声,身后亦无尾随的脚步节奏。玄旌使团的黑篷马车再未出现,城主府方向灯火渐熄,像是终于入了眠。
他知道,时机到了。
回到赁居的小屋,门扉吱呀推开,土墙斑驳,床榻简陋,桌上一只粗瓷碗还盛着半碗凉水。他未点灯,借月光将行囊打开,一件件清点:松脂火引、粗布换洗衣物、干粮三日份、止血药粉、针线包——皆是旧物,却件件有用。
然后,他取出羊皮残图,铺在桌上。
指尖顺着朱砂箭头划过断裂山脉,最终落在西北一角。那处无名,只有一道刻痕深陷,像是曾有人以刀尖怒划而下。他低声开口,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天下山通往北漠古道已封……偏要从此去。”
话音落,他闭目片刻,开始梳理线索。
酒肆掌柜讳莫如深,却暴露了长生一族确有大典;茶楼说书人提及圣女现世,暗合澹台静身份;血刀门探子亲口供出副门主派人在北漠接应;医馆学徒所言北地使团频繁出入城主府,印证外力介入;最后,钱庄账房主动赠图,直言古道封锁,五者交汇,指向同一方向。
虚实难辨?他不信巧合。
长生一族若真要举行传承,必择隐秘之地避世隔绝。而血刀门勾结邪教、城主府暗通使团,种种迹象表明,北漠并非禁地,反成藏身之所。他们怕的不是封锁,而是有人闯入——所以他更要闯。
他将地图重新收起,系紧行囊,背剑上肩。
青冥剑贴于脊梁,静影剑横于后背,双剑交叠,重量熟悉。左肩伤处渗血,布条又染深了一圈,但他未再包扎。赶路时不便久停,伤口只能随行自愈。他从怀中取出林婉儿送的素布荷包,指尖抚过夹层,护身符仍在。他没取出来看,只是轻轻按了回去,收入胸口内袋,紧贴心口。
然后,他吹灭桌上残烛。
屋外月光斜照进来,照亮门槛一道影子。他跨步而出,反手带上门,未锁。这屋本就不属于他,也无需回头。
江陵北门在三里之外。
他沿街而行,穿小巷,避主道,身形如风掠地。途中两次隐匿于屋檐死角,因察觉巡夜队列靠近,但对方并未停留。城门守卒懒散倚枪,打盹间任由野猫窜过门缝。他候在百步外枯树后,观察半刻,确认换岗间隙,才缓步上前。
守卒睁开眼时,他已递上通行腰牌——玄剑门执事令,非官非军,却有江湖分量。守卒扫了一眼,又看他背后双剑,未多问,挥手放行。
城门吱呀开启一道窄缝,刚好容一人通过。
他踏出最后一阶石台,立于官道起点。
身后江陵城如一头沉睡的巨兽,灯火零星,城墙高耸,却再也困不住他一步。他转身,回望片刻,目光掠过城楼、街巷、他曾歇脚的茶摊与钱庄,最终落在北方天际。
夜色苍茫,星河低垂,远方山脉轮廓隐现,像是大地裂开的一道缝隙。
他右手抚上青冥剑鞘,铜铃未响,剑身却微微一震,似有所感。静影剑亦随之轻颤,两股气息在背后悄然交融,如同呼应某种宿命的牵引。
他闭了闭眼。
三年前雪夜,她被抬走时蒙眼绸带染血,指尖在他掌心写下“勿追”二字。
他没听。
此后每一步,都是追。
玄剑门寿宴上剑心通明,七星剑阵初成,血魔窟中斩杀教主,南岭救货郎,江陵破密探……所有过往,皆为此刻铺路。
他睁开眼,吐出一句,声音不高,却如铁铸:
“澹台静,等我。”
话音落,他迈步向前。
官道尘土被鞋底掀起,碎石滚动,脚步坚定,一步,再一步。北风迎面吹来,卷起衣角,双剑在背后轻鸣,像是回应他的誓言。
他走得不快,却不停。
身后城门缓缓闭合,发出沉重声响,像是为一段过往落下帷幕。
而前方夜路漫长,不知几千里。
他只知方向。
忽然,右脚踩上一块松动石板,足底微陷,他略一顿,抬脚时带起一缕尘烟。就在此时,静影剑鞘内传出一声极短的嗡鸣,比方才更清晰,仿佛感应到什么。
他未停步,反而加快速度。
官道尽头,晨雾尚未升起,天边有一线微光,像是撕开黑暗的刃。
他继续前行。
风吹过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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