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破庙残破的屋檐,吹得半截断旗猎猎作响。陈浔背靠着神龛,左手仍紧握凤凰剑,右手搭在澹台静腕上,指尖感受着那一丝微弱却未断的脉动。
他将她从乱石堆中抱来时,血已浸透肩头布条,左腿旧伤也在渗血。可他没停下,一路踩着碎石与枯枝,翻过三道山脊,才寻到这处废弃小庙。门板歪斜,供桌塌了半边,唯有神龛尚存,他便将她轻轻放在前面,像是怕惊醒什么。
撕下衣襟重新包扎伤口时,手抖得厉害。不是疼,是急。他知道,每拖一刻,她的魂便薄一分。
凤凰剑横在膝前,剑身微颤,忽有一缕极细的声音在他识海响起:“情蛊非毒,乃双生魂器。以你之魂为引,可续她七日不灭。”
陈浔抬头,目光直视剑锋:“如何取?”
“刺心取魂,痛彻神魂,不可逆。”
他低头看向澹台静。她双目闭合,唇色几近透明,唯有锁骨处那道情蛊纹路,在昏暗中泛着极淡的红光,像将熄未熄的余烬。
他没有再问。
咬牙划开手腕,血滴入她唇缝。一滴、两滴……她睫毛轻颤,鼻尖微微抽动,一丝气息缓缓回归。
还不够。
他深吸一口气,将凤凰剑竖立于前,剑尖对准自己心口。
雪夜初遇的画面突然浮现——她倒在门槛边,发间结霜,呼吸微弱。他说,你叫什么名字?她睁开盲眼,声音轻得像风:“我叫澹台静,不是圣女。”
那时他不知她是谁,只知不能让她死。
如今他知道了她是长生一族的圣女,是天下争夺的秘宝容器,是血魔教欲夺之人。但他仍只想护她活着。
剑尖压进皮肉。
痛感迟了一瞬才炸开,随即如万针穿心,直贯神魂。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湿透后背,双腿不受控制地发颤。
可他没有退。
反而向前一送!
蓝光自剑身迸发,缠绕而上,一道细若游丝的魂光从他胸口被抽出,顺着剑锋流转,缓缓渡入澹台静眉心。
她指尖微动,脸颊浮起一丝血色,呼吸变得绵长稳定。
而陈浔整个人脱力般向后滑倒,背撞上神龛,震落一层灰土。他靠在那里,大口喘息,胸口剧痛不止,仿佛有火在烧,有刀在绞,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撕裂般的痛楚。
右手仍死死攥着剑柄,指节发白。
只要她还在,他就不能松手。
外面风渐停,庙内寂静无声。唯有两人之间,一道极细的幽蓝光线在眉心来回流转,如同命脉相连。
不知过了多久,木门发出轻微“吱呀”声。
一人走入。
银饰轻响,彩线织衣,头戴银冠嵌宝石,正是曾在南疆出现过的苗疆女子。她手中托着一只玉瓶,目光扫过地上血迹,又落在陈浔心口——那里衣物已被血浸透,正不断渗出新鲜血液。
她皱眉:“你动用了魂引?”
陈浔抬眼,嗓音沙哑:“你来了。”
“我早说过,情蛊认主,强行续命必遭反噬。”她走近,将玉瓶放在残破供桌上,“这是压制情蛊暴动的药,能稳住她体内咒印七日,但前提是……”
她顿了顿,盯着他:“你得活到明日。”
陈浔未答,只是缓缓松开左手,让凤凰剑落地,发出一声轻响。他右手探向供桌,想去拿药。
手臂刚伸到一半,心口猛然一阵抽搐,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他身体一僵,冷汗滚落,整条右臂瞬间麻木。
苗疆女子伸手拦住:“别碰。你现在动不得,魂引已伤及本源,若强行运功,七日内会神魂寸断。”
“我不需要运功。”他咬牙,“只要喂她吃药。”
“药需以温水化开,入口即效。”她看着他,“你能站起来吗?”
陈浔没说话,左手撑地,试图起身。
可刚抬起半身,心口剧痛骤然加剧,像是有无数根针在体内搅动。他猛地弓身,一口鲜血喷出,溅在青砖上,迅速洇开。
苗疆女子蹲下,伸手探他脉门。片刻后收回手,语气低沉:“你这一夜,会痛七次。一次比一次狠,最后一次,可能让你昏死过去。”
“我能撑。”
“不是能不能的问题。”她盯着他,“你若死了,她就算醒了,也活不过三天。情蛊离体超过七日,宿主必亡。”
陈浔沉默。
良久,他抬头:“你说她还能醒?”
“能。”苗疆女子点头,“但前提是,你必须活着看到那一天。”
庙外传来远处狼嚎,风再次卷起尘土,从破窗灌入。
陈浔慢慢挪回原位,重新靠上神龛。他右手颤抖着,再度搭上澹台静的手腕,确认那脉搏仍在。
“你为什么要来?”他忽然问。
“我在南疆设了蛊阵,感应到情蛊波动异常。”她看着供桌上的玉瓶,“我知道你会用魂引,也知道没人告诉你后果。”
“那你为何不早说?”
“说了,你会停吗?”她反问。
陈浔闭上眼。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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