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相依的刹那,气流在耳畔撕裂,下坠之势未止,可四周已无声响。没有风,没有回音,连心跳都仿佛被抽离。
陈浔只觉自己仍在向前扑去,手臂紧扣着那具熟悉的身躯,可眼前骤然一暗,又倏然亮起——
无数光影自虚空中浮现,层层叠叠,如镜面林立,每一块镜中皆映出不同的他们。
一镜之中,他立于万仞之巅,青冥剑斜指苍穹,身后群峰俯首,百派来朝。可澹台静却被铁链贯穿肩胛,钉在祭坛中央,长发散落血池,双目依旧蒙着绸带,却有鲜血从眼缝渗出。她嘴唇微动,似在唤他名字,可他听不见,只能看见自己缓缓转身,背对她走向王座。
另一镜中,茅屋炊烟袅袅,她坐在院前石凳上缝补衣衫,他从田埂归来,肩扛锄头,额角沁汗。两人相视一笑,岁月静好。可天边忽现黑云,一道紫雷劈落,她猛然起身将他推开,自己迎雷而立,肉身瞬间焦枯,唯余一缕神识飘向他怀中的襁褓——那是他们的孩子。
再一镜,她披上圣女华服,立于族殿高台,万千族人跪拜。可陈浔却被锁入地脉深处,四肢缠满符索,魂魄日夜受炼,哀嚎不绝。她闭目良久,终是一滴泪落,轻声道:“对不起。”
每一幕皆清晰得如同亲历,痛感真实,呼吸窒碍。
陈浔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冲鼻,神志稍清。他发觉自己仍与她十指紧扣,唇尚未分开,那一丝灵识连接仍在。可她的手心正在发颤,指尖冰凉,竟比坠落时更冷。
他顺着感知探去,惊觉她正主动凝视那些幻象,甚至伸手触碰镜面,任由其中怨念反噬己身。
“谁准你替我选命?!”
他怒吼出声,声音撞在镜壁上,激起层层回荡。青冥剑无须召唤,自腰间跃出,他反手一划,掌心血涌,滴落在第一块镜面上。
血珠滚落之处,镜中画面扭曲、崩裂,发出刺耳锐响。
可碎了一面,又有十面新生。
他不再斩,反而闭上双眼,五指收紧,将她的手牢牢攥在掌心。
“若真有万千可能……”他低声说,“那我只选一个。”
话音落下,所有镜像齐齐一震。
光影流转,纷乱归寂。
唯有一幕未散:山巅雪落,两人白发如霜,彼此搀扶而立。身后不是王朝宫阙,亦非族殿祭坛,只有一间小屋,檐下挂着风铃,门边堆着柴火。她靠在他肩头,轻咳两声,他解下外袍裹住她,动作熟稔如日常。
没有言语,没有誓言,只有风吹衣角,炉火微明。
镜面悄然碎裂,化作光点消散。
四周重归幽蓝,脚下是冰冷石台,头顶不见洞顶,唯有无数符文如星河倒悬。中央矗立一块巨石,通体漆黑,表面浮着细密裂纹,似曾封印千年。
情石。
它开始嗡鸣,低沉如 heartbeat,震动传入骨髓。
地面缓缓浮现出古篆,一笔一划渗出血色:
**情动则石开,命祭方得果。**
陈浔瞳孔一缩。
他还未反应,身旁之人已轻轻挣脱他的手。
他转头,只见澹台静已退后半步,指尖抚过发间玉簪——那根她及笄时所戴、从未离身的白玉簪。
“静?”
她没答,只是抬手,将簪子缓缓抽出。
下一瞬,寒光一闪,玉簪直刺心口!
“不要——!”
他扑上前去,可一股无形之力将他狠狠弹开,膝盖砸地,左肩旧伤崩裂,血立即浸透衣襟。
她踉跄一步,却未倒下。鲜血顺簪柄流淌,滴落在情石之上。
“嗤——”
血珠触石即燃,幽蓝火焰腾起三尺,整座洞窟剧烈震颤。那些残存的镜像尽数炸裂,碎片如雨纷飞,又被火焰吞噬。
光芒暴涨,照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她抬手,轻轻抚上自己心口的簪子,指尖沾血,却笑了。
“你说过……不松手。”
她喘息着,声音微弱却清晰。
“可这一次……换我先走一步。”
陈浔跪在地上,喉头腥甜,却未吐出。他死死盯着她,双拳紧握,指甲掐进掌心,可没有冲上去夺簪,没有怒吼质问。
他只是缓缓爬近,直到能握住她的手。
那只手已经冰凉,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
他将额头抵上她的额头,一如她曾在崖边为他做的那样。
“你不该……擅自决定我们的结局。”
声音极轻,像怕惊扰一场梦。
然后,他松开手,抽出腰间青冥剑,锋刃一转,割断自己束发的布条。黑发垂落肩头,他取下一缕,缠上玉簪顶端,再以掌心血覆其上,用力一抹。
血染青丝,缠绕白玉。
情石的嗡鸣忽然变了调。
不再是低沉压迫,而是……共鸣。
仿佛回应某种古老的契约。
他抬头,直视她即将涣散的双眼。
“情石要命?”
他冷笑一声,声音沙哑却坚定。
“但它忘了——我们是双生。”
话音落,情石轰然裂开一道细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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