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静默。
温泉上氤氲的灵气仿佛凝固。
唯有泉水从缥缈真人指尖滑落，滴答作响，敲在死寂的空气里。
她赤足踏虚，立于玉环儿身前。
眸光低垂，落在少女安详闭目的脸庞上。
那眼神，复杂难明。
有积压千年的恨意，有孤注一掷的决绝。
有一丝近乎怜悯的叹息。
“天阴姹女，天品筑基……完美无瑕的鼎炉。”
她伸出指尖，轻触玉环儿光洁的额头。
冰凉。
“小女娃，莫要怨我。”
“要怨，就怨这天道不公，断人仙路！”
“要怨，就怨你身负这令我无法抗拒的资质！”
话音未落，缥缈真人周身爆发出璀璨灵光。
整个人化作一道虚幻流光，顺着指尖，猛地钻入玉环儿眉心！
玉环儿的识海，本是一片宁静。
如春日湖畔，微波荡漾。
缥缈真人的闯入，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
轰！
识海剧烈震荡！
玉环儿的神魂本能地蜷缩，发出无声的尖叫。
“谁？！”
一个惊恐的意识在回荡。
“出去！滚出去！”
那是玉环儿最本能的抵抗。
外来者的强大，让她战栗。
神魂被挤压、被侵入的痛楚，远超肉身之痛。
“抵抗？”
缥缈真人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讶异，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倒是比本座预想的，要坚韧些。”
“可惜，无用！”
更强的神魂之力，如潮水般涌来。
带着千年沉淀的意志。
带着近乎疯狂的执念。
玉环儿感到自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记忆的碎片被强行翻搅出来。
幼时家族的冷眼。
修炼时的艰辛。
得到传承时的狂喜。
哥哥温和的大手。
父母慈爱的眼神和笑容！
……
“不……这是我的身体！”
“我的记忆！”
“滚开啊！”
她凝聚起全部的神魂力量，拼命反击。
试图将这入侵者驱逐出去。
识海中，两股意识激烈碰撞。
如同两道颜色各异的光流，纠缠，撕扯。
玉环儿的意识光流明显弱小，却异常顽强。
死死守护着核心的灵光。
“倒是小瞧你了。”
缥缈真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
“本座时间不多！”
“没空与你在此纠缠！”
她不再留手。
神魂之力彻底爆发。
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玉环儿意识的核心。
碾压！
融合！
不再是粗暴的驱逐与占据，而是一种更诡异，更深入骨髓的交融。
记忆的洪流开始对撞，混合。
良久之后，
玉环儿看到了……
看到千年前，一个名为赖暖语的女修，如何惊才绝艳。
如何一路高歌，踏入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境界。
又如何……被信任之人背叛。
在化神天劫之下，被天道所弃。
道基崩毁，肉身湮灭，天劫之前，提前布下惊世大局，留下一道分魂，苟延残喘于此地，等待重来之日。
那滔天的恨意，那不甘的怨愤，几乎要将玉环儿纯粹的意识冲垮。
“看见了吗？”
缥缈真人的声音在融合中变得有些奇异，带着她自己的冷冽，也夹杂了一丝玉环儿的柔糯。
“这就是我的过去。”
“这就是我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现在，也是你的过去！”
玉环儿的抵抗，在这样庞大的记忆和情感冲击下，渐渐变得无力。
她自己的记忆，也开始流入缥缈真人的意识中。
那些卑微的，温暖的，酸涩的过往，在缥缈真人千年阅历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却又如此……真实。
“原来……你过得这般苦。”
缥缈真人的意识里，竟也流露出一丝动容。
融合在继续，界限越来越模糊。
玉环儿感到自己的“我”正在消散。
融入一个更庞大，更复杂的“我们”之中。
恐惧依旧，却多了一丝认命般的无奈。
“反抗……毫无意义。”
她的意识发出最后的叹息。
“能活着……也好。”
“带着我的记忆，活下去……”
最后一点独立的意识灵光，如同投入烈火的雪花，悄然融化。
与那千年残魂，彻底不分彼此。
就在融魂完成的关键一刻。
整个竹林空间，猛地一震！
环绕温泉的竹林，每一根青竹都亮起繁复的符文。
光芒冲霄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无比，覆盖整个空间的罗网。
罗网之上，星辰流转，卦象生灭。
散发出古老、晦涩、隔绝一切的气息。
温泉底部。
埋藏不知多少岁月的珍稀材料——虚空石、遮天木、幻海砂……
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能量，化为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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