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落在杰米脸上,落在那双充满了绝望的坦诚和等待裁决的眼睛上,落在那只紧紧抓着自己手、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手指上。
他没有立刻抽回手。
也没有说话。
只是那样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透过这双眼睛,看进他灵魂的最深处,确认这份“喜欢”背后,究竟是依赖的错觉,是创伤的转移,还是……别的什么。
良久,在杰米几乎要被这沉重的注视压垮时,斯内普才用那沙哑得厉害的声音,极其低沉地、几乎只是唇语般地说了一句:
Foolish boy...
(愚蠢的男孩……)
这句话里,没有往常的毒液,没有刻薄的嘲讽。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认命般的叹息。仿佛在说,你和我,我们都陷入了怎样一个愚蠢而无奈的境地。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被杰米握住的手指。不是挣脱,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极其轻微的回应。
他没有说“滚出去”。
他没有推开他。
他甚至没有明确地拒绝。
这句 Foolish boy 和那细微的指尖触动,在此刻,对于杰米而言,已经胜过千言万语的接受或承诺。它像一个阀门,瞬间释放了他心中积压的所有委屈、恐惧和那份扭曲却真实的感情。
眼泪再次毫无预兆地涌出,不是崩溃的痛哭,而是无声的、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斯内普冰冷的手背上。
这一次,斯内普没有再说“拿去”。
他只是闭上了眼睛,任由那只手被少年紧紧握着,贴在那张湿漉漉的、年轻而充满生命力的脸颊上,仿佛在无声地承受着这份过于沉重、也过于突然的情感。
病房里,只剩下窗外隐约的嘈杂和两人之间这无声的、充满了未解之题的静谧。
就在这寂静仿佛要永远持续下去的瞬间,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后一位面带微笑的护士推着药车走了进来。
“早上好,先生们。该换药了。”她的声音轻快而专业,打破了室内那凝固而私密的气氛。
这突如其来的外界介入像一道光,瞬间刺破了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刚刚建立起来的微妙平衡。杰米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斯内普的手,迅速站起身,脸颊因为刚才的冲动和此刻的尴尬而泛起不自然的红晕。他手足无措地退后几步,几乎不敢去看斯内普的表情。
斯内普在他松手的瞬间,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其实是不满被人打断),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无力状态。他重新睁开的眼睛里,那片复杂的情绪已经迅速隐去,重新被一层惯常的、冰冷的淡漠所覆盖,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动摇从未发生过。
护士似乎察觉到了空气中残留的异样,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熟练地开始为斯内普检查颈部伤口和更换纱布。
就在这时,另一位治疗师拿着一个写字板走了进来,目光直接落在杰米身上。
“伊斯琳先生,您的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伤口恢复得不错,魔力稳定测试也通过了。今天就可以出院了。”治疗师语气公事公办,“请注意按时涂抹生肌灵膏,一周后回来复查。”
出院。
这个词像最终的判决,落了下来。
杰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斯内普。斯内普正配合着护士微微抬起头,方便她处理绷带,侧脸对着他,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根本没有听到。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茫然瞬间淹没了杰米。他就要离开了。离开这个病房,离开这个刚刚让他倾吐出所有秘密、却只得到一句模糊回应的男人。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道别?感谢?还是……再次确认那句“Foolish boy”的含义?
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在护士和治疗师面前,在斯内普那重新筑起的冰冷壁垒前,所有的话语都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他只能低下头,声音干涩地回应治疗师:“……好的,谢谢。”
他默默地开始收拾自己床边那少得可怜的物品——一件干净的袍子,艾莉诺之前带来的一点零食,还有那份已经皱巴巴的《预言家日报》。
整个过程,他都感觉如芒在背,仿佛能感受到斯内普那即使没有看向他、也依旧存在的、无形的目光。
收拾好东西,他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朝着斯内普的方向,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
“教授……我……我先走了。”
斯内普没有回应。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
杰米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靠在床头、脸色苍白、重新将自己封闭起来的侧影,然后转过身,跟着治疗师,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病房。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病房内,只剩下护士轻柔的操作声,和斯内普仿佛亘古不变的、沉默的侧影。
他出院了。
带着一身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一颗被真相和告白彻底搅乱的心,和一个不知是开始还是结束的、关于西弗勒斯·斯内普的未解之谜。
而斯内普,依旧被困在病床上,面对着身体的创伤、被迫公开的隐私,以及一个刚刚对他进行了惊世骇俗的告白、却又匆匆离开的……“愚蠢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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