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活着。
西弗勒斯·斯内普,还活着。
杰米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在那道蓝色的帘子上,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后面那个奇迹般生还的身影。他的胸腔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过了好一会儿,那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震惊才稍稍平复,让出了一丝思考的空间。
他没有立刻追问斯内普的细节,也没有试图起身。相反,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刚从深水中浮出的疲惫,将视线转向了艾莉诺。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多了一丝沉淀下来的平静,他问了一个看似完全不合时宜、却又在情理之中的问题:
“你有给你的父母……报平安吗?”
艾莉诺被他这突然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一个温暖而略带心酸的笑容。她用力地点点头,伸手轻轻握住了他放在被子外、因为输液而有些冰凉的手。
“嗯!昨天你一稳定下来,我就立刻给他们送了信。他们担心坏了,知道我们都没事,高兴得不得了。”她顿了顿,声音轻柔下来,看着杰米的眼睛,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也问起了你。我告诉他们,你受了伤,但正在康复,和我在一起,很安全。”
杰米静静地听着,感受着艾莉诺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和她话语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将他纳入其中的关怀。他问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在关心艾莉诺。更是在确认,在这个世界上,依然存在着如此平凡而珍贵的纽带——父母与子女之间纯粹的担忧与牵挂。
这与他和斯内普之间那种扭曲、复杂、充满了误解与无声付出(他现在才明白)的关系,形成了尖锐而令人心酸的对比。
他没有这样的牵挂。他的母亲勒诺拉早已逝去,而斯内普……那个躺在隔壁病床上的人,曾是他的监护人,但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也永远不会有那种寻常的、可以轻松报一声“平安”的关系。
斯内普的“活着”,对他而言,是巨大的震撼与庆幸,但也意味着那段充满痛苦、依赖与未解之情的关系,并未随着死亡终结。它只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如今,又将被迫继续。
而艾莉诺的存在,和她身后那个会为她担忧、也会问候他的家庭,成了他在这片情感废墟中,所能抓住的、最接近“正常”和“温暖”的东西。
他回握住艾莉诺的手,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声的依赖。他垂下眼帘,低声说:“……那就好。”
然后,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了那道蓝色的帘子。
他还活着。
那么,接下来呢?
在圣芒戈休养的日子里,身体上的伤口在魔药和治疗师的努力下逐渐愈合。某天早晨,艾莉诺带来了一份最新的《预言家日报》,头版头条用巨大的篇幅和煽情的笔触报道了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英雄事迹”。
文章详细描述了他作为双面间谍的惊险历程,他对邓布利多的承诺,他保护哈利的真相,以及他对莉莉·伊万斯至死不渝的、悲壮的爱情。他被塑造成了一个忍辱负重、用情至深的悲剧英雄,一个几乎被所有人误解的、黑暗中的守护者。
杰米靠在病床上,一字一句地读完了整篇报道。阳光透过窗帘,照在报纸的铅字上,有些晃眼。
他敬佩斯内普。
这是毋庸置疑的。
需要何等的勇气和坚韧,才能在那样的黑暗中独自前行,背负着所有人的唾骂,只为赎一份年少轻狂犯下的罪,守护一个早已逝去之人的血脉?他所做的一切,确实配得上“英雄”二字。杰米甚至感到一种与有荣焉的、微妙的复杂情绪——这个被全世界歌颂的英雄,曾是他法律上的监护人,曾与他共同生活在蜘蛛尾巷那个阴冷的房子里。
但是。
当那些赞美之词反复强调斯内普对莉莉·伊万斯“永恒的爱”、“至死不渝的痴情”时,一种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还是无法抑制地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知道真相。他知道斯内普这么做,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心里住着一个永远无法被取代的、红发绿眸的女人。那份爱,深沉、悲壮,却也像一堵无形的墙,将斯内普与所有后来者,包括他杰米·伊斯琳,彻底隔绝在外。
他回想起在蜘蛛尾巷的日子,那些他误以为是“特殊”的默许和庇护,那些他因为莉莉的名字而心碎的时刻……现在想来,一切都有了更清晰、也更令人难过的解释。
斯内普照顾他,或许有对自身过去的映射,有邓布利多命令的责任,甚至可能有一丝连斯内普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弱小者的本能回护。但这一切的底色,或许都抵不过那个最根本的动机——莉莉·伊万斯。他保护哈利,是因为莉莉;他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容忍甚至(以他别扭的方式)照顾了杰米,也可能只是因为杰米是“需要保护的孩子”这一模糊的概念,而这个概念,最初也源于对莉莉之死的悔恨。
他的整个后半生,都活在对一个女人的爱和悔恨里。没有给其他任何人留下真正走进他内心的空间。
杰米放下报纸,目光投向窗外。阳光很好,但他心里却有一小块地方,微微地发着凉。
他为斯内普感到骄傲,也为他最终的幸存感到由衷的庆幸。但那份基于真相的敬佩,并不能完全抵消那份源自个人情感的、细微的失落和难过。
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在斯内普波澜壮阔、却只为一人倾注的人生剧本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偶然路过的配角。
这份认知,让他在为英雄的胜利欢呼的同时,也品尝到了一丝属于他自己的、寂静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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