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茶杯,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再说了,农民的事,急不得。种啥,不种啥,得他们自己愿意,得按市场规律来。强扭的瓜不甜,你说是不是?”
“可这些土地闲置着就是浪费啊!”林辰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指着窗外远处的山坳,“那些地,都是好地,就这么荒着,多可惜!农民守着薄田,一年忙到头就挣那几千块,够干啥的?孩子上学,老人看病,哪样不要钱?”
“饿肚子?”张涛打断他,嘴角撇了撇,带着点不以为然,“他们子女在城里打工,一个月寄回来的钱,比种十亩地一年的收入还多。你操这心干啥?把自己的分管工作做好就行,别瞎琢磨些没用的。”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不再说话,那态度明摆着是下逐客令了。
林辰走出办公室时,心里堵得厉害。走廊里撞见王芳抱着一摞文件出来,文件上的红印章格外醒目。她看见林辰,脚步顿了顿,往左右看了看,见没人,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塞进他手里,压低声音说:“清溪村的村支书周德才,是我远房表哥,人老实,没那么多心眼,你去试试,就说是我让你去的。”说完,抱着文件匆匆走了,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急促的“噔噔”声。
林辰捏着那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字迹娟秀,还带着点墨水未干的潮气。他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意,像寒冬里晒到的一缕阳光。
当天下午,林辰又去了清溪村。周支书正蹲在晒谷场的石碾子上,抽着旱烟,烟杆是根磨得发亮的竹子,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晒谷场旁边堆着几堆玉米秸秆,被雨水淋得发黑,散发着腐烂的气息。看到林辰,周支书连忙从石碾子上跳下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脸上带着点局促。
听完林辰说的合作社计划,周支书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抽着烟,烟袋锅里的烟灰积了厚厚一层。过了半晌,他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烟灰簌簌往下掉:“林镇长,不是我不帮你。上次修坝,你是救了我们村,我周德才记着你的情。可这合作社……”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前几年那事,乡亲们心里都有疙瘩。要真办砸了,我没法跟大家伙儿交代啊。我这个村支书,也就别当了。”
“周书记,我不搞虚的。”林辰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份测算表,又拿出几张从城里超市找来的蔬菜价格表,“咱们先找十户人家,连片五十亩地,就种反季节的西红柿和黄瓜。种子钱、化肥钱,我想办法筹,不用大家掏一分钱。赔了,算我的;赚了,大家按地亩分。您要是信我,就跟我干这一次,成不?”他的目光诚恳,带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
周支书盯着他看了半晌,又看了看远处撂荒的土地,那些曾经养活了几代人的田,如今却荒得让人心疼。他忽然“啪”地把烟袋往石碾子上一磕,站起身,拍了拍林辰的肩膀:“行!林镇长,我周德才没读过多少书,不懂啥大道理,但我知道谁真心为老百姓办事。上次坝上,你敢担着风险动那三十万,我就信你不是耍嘴皮子的。我家那三亩地,先算上!”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两条黑色的带子,落在干裂的土地上。风从清溪河的方向吹过来,带着水汽的凉意。林辰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行卡,那是他工作三年攒下的五万块,本来打算年底给老家盖房子用,父母盼这房子盼了半辈子。但现在,他想让这钱换种活法,换种能让土地重新焕发生机的活法。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夕阳正一点点沉下去,把天空染成一片金红。山脚下的土地沉默着,像位等待唤醒的老者。林辰握紧了拳头,心里忽然有了股底气。他知道,这条路肯定不好走,但只要能让这些闲置的土地长出希望,再难,他也得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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