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的最终批复在一种近乎凝固的期待中抵达。命令简洁而有力:“方案照准,即刻执行。授权‘辰砂’临机决断之权。”
这短短十几个字,赋予了陈朔前所未有的责任和权力。同仁堂药行这台精密的机器,终于按照那份厚厚的实施细则,开始了全速运转。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申城及其周边区域的无线电波中,悄然混入了一些新的“声音”。这些信号时断时续,出现在不同的频率、不同的时段,内容五花八门。有的是“某地游击小队”在抱怨粮食短缺,有的是“城内某联络点”在用暗语汇报市面物价,偶尔还会夹杂着几份语气焦急、关于“小股敌军调动”的“预警”。这些电文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起初并未引起太大波澜,但它们持续不断,渐渐构成了一个模糊而庞杂的背景噪音。
陈朔坐镇中枢,通过沈清河汇总来的零散反馈,严密监控着局势。他像一位老练的医生,通过细微的脉搏来判断病人的状况。
“敌人最初的排查力度加大了,”沈清河汇报,“尤其是对苏南、浙北方向的信号源,进行了几次区域性的无线电定向搜索。不过,我们的发射点位置飘忽,时间短暂,他们几次都扑了空。”
“这是正常反应。”陈朔分析道,“说明他们注意到了这些‘异常’,但尚未将其与一个系统性的欺骗行动联系起来。他们仍然认为这是零散的电台在活动。继续按计划执行,保持压力和多样性。”
然而,再精密的计划,也难保万无一失。执行层面的一丝疏忽,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危机。
这天下午,负责与公共租界一个备用电台小组联络的交通员“阿炳”,在完成一次常规信息传递后,按照安全条例,本应绕行几条弄堂,确认没有“尾巴”后再返回。但或许是因为连日来的顺利让他产生了一丝懈怠,或许是因为家中老母突然患病让他心绪不宁,他在穿过一条主干道时,为了抢时间,选择了一条最近的路线。
就是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决定,险些酿成大祸。
一名奉命在霞飞路附近巡查的梅机关低级特务,恰好在街对面。他原本并未注意到阿炳,但阿炳在快步穿过马路时,下意识地按了按斜挎在肩上的布包——那里面装着下次传递的电文指令副本。这个略显紧张和保护性的动作,在那个经验尚浅但直觉敏锐的特务眼中,留下了一闪而过的印象。
特务没有立刻采取行动,而是不动声色地尾随了一段距离。他看到阿炳走进了一家并不起眼的杂货铺,片刻后空手出来,又在附近的街区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最终消失在人群里。
虽然跟踪未能持续,但杂货铺这个点,被标记了。
几天后,当这个备用电台小组按照新的指令,在深夜进行一次短促发射时,一直在这片区域加强监控的梅机关无线电侦测车,成功地将信号源大致锁定在了以那家杂货铺为中心的几百米范围内。
消息传到陈朔这里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我们的一个备用点位可能暴露了!”沈清河脸色铁青,将情况迅速告知陈朔和锋刃,“虽然信号锁定范围很大,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具体电台,但那家杂货铺是我们的一个秘密联络点,老板是我们的同志。敌人很可能会对那片区域进行地毯式搜查!”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立刻启动应急方案!”陈朔毫不犹豫地下令,“那个备用电台小组,全部人员立刻转移,放弃现有据点。杂货铺的同志,必须在今天之内撤离,做好掩护工作。所有与该小组和杂货铺有过直接接触的线和人员,全部进入静默状态,重新审查。”
他的指令清晰而迅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锋刃立刻起身:“我带人去接应,确保撤离路线干净。”
“不,你不能去。”陈朔阻止了他,“‘影刃’的目标太大,不能轻易暴露。让‘樵夫’同志安排其他隐蔽渠道进行撤离。我们现在要做的,不仅是止损,还要判断这次暴露是意外,还是我们内部出现了问题。”
他看向沈清河:“立刻彻查阿炳当天的行动路线和所有接触人员。同时,分析近期所有电文发射记录和敌方反应,看看有没有其他异常关联。”
一场内部的排查和紧急避险行动悄然展开。幸运的是,经过紧张而细致的调查,基本排除了内部出叛徒的可能性,问题确实出在交通员阿炳一次偶然的、违反安全条例的行为上。相关人员都按照预案安全撤离,敌人后续的搜查也一无所获,最终只能以“怀疑有非法电台活动”为由,草草收场。
危机暂时解除,但给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
深夜,密室内只剩下陈朔和沈清河。
“我们太顺利了,”陈朔的声音有些低沉,“顺利到让一些人,包括我们自己,都可能产生麻痹思想。敌人不是木头,他们是狡猾而残忍的猎手。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让我们万劫不复。”
沈清河默默点头,这次事件让他后背发凉。
“计划照常进行,”陈朔最终说道,“但安全等级全面提升。对所有参与人员,尤其是外围人员,进行一轮再教育和审查。我们要让这条刚刚开始编织的无形战线,更加坚韧,更加隐蔽。”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裂缝已经出现,虽然被及时弥补,但他知道,这场无声的较量,容错率极低。前方的路,注定更加艰险。
【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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