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在流言蜚语中艰难维系着日常。这日午后,天空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敲打着青石板路面,带来几分凉意,也让医堂内更显冷清。时若正低头整理着医案,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低低的啜泣。
她抬头,只见那位永王府的少夫人婉娘,竟再次出现在门口。她比上次更加狼狈,发髻松散,衣衫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单薄的身子上,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嘴唇不住颤抖。她身边只跟着那个同样惊慌失措的小丫鬟,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时……时大夫……婉娘一见到时若,如同濒死之人见到救命浮木,挣脱丫鬟的搀扶,踉跄着扑过来,抓住时若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救救我……他们……他们真的要杀我了!
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的恐惧。时若心中一沉,立刻示意青穗关上医堂大门,挂上暂停问诊的牌子,然后将几乎虚脱的婉娘扶进内间静室。
青穗守在门外,眼神警惕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医堂和雨幕笼罩的街道。
静室内,婉娘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湿透,瑟瑟发抖。时若递过一杯热茶,又拿过一条干布为她擦拭头发,动作轻柔,试图安抚她濒临崩溃的情绪。
夫人,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何事?时若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婉娘双手紧紧捧着温热的茶杯,仿佛借此汲取一丝暖意,她断断续续地哭诉起来。原来,自她上次冒险传递消息后,一直活在恐惧之中。前两日,她因心中不安,想将一件旧物藏于院中树下,却无意中听到永王与那名心腹管事在附近书房内的密谈。隔着窗纸,她清晰地听到永王压抑着怒火的低吼:
……水榭的东西不见了!定是出了内鬼!给本王查!彻查!尤其是那些不安分的女人!
随后,她便感觉到府内的气氛陡然变得肃杀。护卫巡逻的次数明显增加,她们这些侧室侍妾的院落更是被以各种借口反复搜查,管事嬷嬷看她的眼神,也充满了审视与冰冷。
我房里的贴身丫鬟珠儿,今早偷偷告诉我……婉娘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她亲眼看见,伺候过阮媚儿的那个梳妆丫鬟小翠……前几日夜里,失足跌落后花园的枯井里……等人发现时,早已……早已没了气息……
又一条人命!时若眼神骤然锐利。阮媚儿的梳妆丫鬟,必然是接触过那个甜白釉胭脂盒的关键人物!她的失足落井,绝非意外!
他们定是怀疑我拿走了水榭里的东西……婉娘抬起泪眼,绝望地看着时若,时大夫,那东西……是不是关系重大?我……我是不是活不成了?
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恐惧,时若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个被卷入权力漩涡的无辜女子,此刻正因自己的一个举动而面临灭顶之灾。
夫人,你做得没有错。时若握住她冰凉的手,语气坚定,错的是那些视人命如草芥、行凶作恶之人。她沉吟片刻,知道婉娘已不能再回那个虎狼之窝,王府你是绝不能回去了。你可有可靠的去处?投奔娘家,或是……
婉娘绝望地摇头,泪水再次涌出:我娘家远在江南,势单力薄……如今京城,我举目无亲,又能投奔谁去?王府的眼线……怕是早已盯上我了……她的话语中充满了走投无路的悲凉。
时若心念电转。将婉娘藏在济世堂或丞相府,目标太大,极易被永王府的人发现。眼下,唯一有能力庇护她,并能应对永王府压力的,只有萧逐渊。
夫人,若你信我,我或可为你寻一处安身之所。时若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郑重说道,但此举亦要冒风险,需立刻行动。你……可愿意信我?
婉娘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几乎是立刻点头,紧紧抓住时若的手:我愿意!时大夫,我信你!只要能活命,离开那个地方,我什么都愿意!
事不宜迟,时若立刻让青穗通过医堂内隐藏的紧急渠道,发出了求救信号。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一辆看似普通、实则经过改装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到济世堂后门。车夫是个面容普通、眼神却异常锐利的汉子,正是天机阁的人。
婉娘在时若和青穗的帮助下,迅速换上了一套普通丫鬟的粗布衣裳,用布巾包住头脸,在小丫鬟含泪的目送下,被那汉子护着,迅速登上马车。马车很快融入雨幕和街巷的人流中,消失不见。
送走婉娘,时若站在后门口,望着空荡荡的巷子,心情无比沉重。婉娘的出逃,如同在永王府这头焦躁的困兽身上又狠狠刺了一下,势必引发更疯狂的反扑。她将婉娘透露的消息——永王已知水榭之物失窃并开始内部清洗,以及阮媚儿梳妆丫鬟被灭口之事,详细记录,密封好,准备通过秘密渠道尽快送达萧逐渊手中。
然而,还未等到她将消息送出,另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如同丧钟般从紫禁城深处传来,瞬间传遍了京城——静妃娘娘,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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