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云起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仓库,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布满冷汗,一半是虚弱的病体,一半是刚才与孙德彪短暂交锋带来的巨大压力。
伤口被孙德彪拍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仓库里阴冷的空气裹挟着木材和铁锈的味道,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胸腔和肩头的剧痛。
“磨蹭什么?!掉茅坑里了?!”那个负责清点的海潮小管事不耐烦地呵斥道,见他这副狼狈虚弱的模样,更是满脸嫌恶,“赶紧点!别耽误老子功夫!”
尚云起低着头,没吭声,拿起粉笔和清单,继续他那份“清点”的工作。他的动作依旧迟缓,显得力不从心,但混乱的心绪却在剧痛和虚弱中强行沉淀下来。
孙德彪那双精明中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的眼睛,反复在他脑海里闪现。
那句“管好自己的嘴,说不定…还能多挣口饭吃”,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
他赌赢了第一步,让对方注意到了自己,并暴露了心虚。
但这离他想要的东西,还差得远。他需要筹码,一个足以撬动孙德彪这种人的筹码。
怀里那本硬壳材料清单册子,像一块滚烫的烙铁,提醒着他唯一的依仗。可仅仅知道一些标号混乱,够吗?
他需要更具体、更致命的证据!他需要知道宏远是怎么操作的,他们和王大海、和刘金牙之间具体的交易模式!
接下来的两天,尚云起像一头蛰伏在阴影里的病狼。
高烧退了,但身体依旧虚弱,肩膀的伤口在潮湿的环境里愈合缓慢,隐隐作痛。他沉默地干着分派的活计,搬模板、清理场地、打下手,动作比以往更慢,显得更加“老实”和“不堪用”。
王大海看到他这副病恹恹、效率低下的样子,更是没什么好脸色,骂骂咧咧,克扣工钱也更加肆无忌惮。
但尚云起那双看似疲惫麻木的眼睛深处,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利用一切可能的间隙,将观察的触角伸向每一个角落。
他在搬运模板时,刻意靠近堆放新到建材的区域,竖起耳朵捕捉卸货工人和仓库管理员之间零星的对话。
他在食堂打那难以下咽的“猪食”时,端着破缸子蹲在离管事们稍近的角落,低着头,仿佛在艰难吞咽,耳朵却捕捉着他们闲聊中可能泄露的信息碎片。
他甚至强忍着恶心,在公共厕所那令人窒息的气味里多待一会儿,因为偶尔能听到外面路过的工头或小管事压低声音的交谈。
他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在嘈杂混乱的信息洪流中,捕捞着那些零碎的、看似毫无关联的珍珠:
“…孙老板说了,这批P.C 32.5的,按P.O 42.5的价走单子,老规矩…”
“…刘金牙那边催得急,HRB400的料不够了,让宏远赶紧再送两车来,账还是挂老地方…”
“…王大海那王八蛋又卡着上批速凝剂的款子不放,说掺假…孙老板让先晾着他…”
“…仓库老吴那边得打点好,清单上‘实际进场’那栏,该填多少他心里有数…”
“…张工那个书呆子太较真,下次送料避开他检查的时间…”
这些零散的对话,像一块块拼图碎片,在他脑海中反复排列组合。
他不懂“走单子”、“挂账”、“打点”这些行话的确切操作流程,但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核心:偷换标号、以次充好、篡改单据、利益输送!
宏远建材孙德彪,就是这整个链条的核心供货商和操作者!他通过提供低于合同要求的劣质材料(如HRB400替代HRB500,P.C 32.5水泥替代P.O 42.5水泥),赚取巨大的差价。
而像王大海、刘金牙这样的工头,则是他的“合作伙伴”或“客户”,他们默许甚至配合这种操作,从中分一杯羹,或者通过卡货款等方式进行博弈。
仓库管理员、材料员这些关键位置的人,则是被“打点”的对象,负责在材料清单的“实际进场量”等关键数据上做手脚,让书面与实际相符,以应付像张工这样较真的技术员。
一个清晰而肮脏的利益链条,在尚云起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需要的,就是能证明这个链条存在的具体证据!而最直接的证据,莫过于宏远建材开给海潮建工的送货单,以及海潮仓库实际签收的单据!
这些单据上,必然记录着材料的名称、标号、数量、价格,只要对比一下,或者看看上面有没有被篡改的痕迹,就能发现问题!
但是,这些单据在哪里?仓库管理员老吴那里肯定有副本。可怎么接近老吴?怎么拿到那些单据?
就在尚云起苦苦思索对策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他推向了更深的绝望,也意外地提供了一个冷酷的契机。
那天傍晚收工,天空又开始飘起冰冷的雨丝。
尚云起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工棚,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工棚里异常安静,一种压抑的死寂笼罩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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