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洞勉强能容纳三人,将呼啸的山风挡在外面,却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寒意和弥漫在空气中的、越来越清晰的甜腥气。陈萱将林海安顿在最里面相对干燥的地方,让他靠着岩壁。他左臂的伤势显然因为白天的奔逃和灼烧而恶化了,敷上的草药几乎被不断渗出的组织液冲散,焦黑的创面边缘红肿得发亮,低烧重新席卷而来,让他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老人依旧沉默地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像一尊融入黑暗的守护石像。他没有生火,在这片诡异的区域,任何光热都可能成为招致灾祸的信标。只有清冷的月光,偶尔透过稀疏的云层,勾勒出他佝偻而紧绷的轮廓。
陈萱拿出水壶,想喂林海喝点水,却发现壶身不知何时被磕碰出了一道细小的裂缝,里面本就不多的雨水已所剩无几。她看着林海干裂起皮的嘴唇,心中一阵焦急。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轻微的响动。老人站起身,默默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回来时,手里拿着几片宽大厚实的叶片,叶片中心凹陷处,小心翼翼地盛着些干净的夜露。他将叶片递给陈萱。
陈萱感激地接过,一点点将珍贵的露水滴进林海嘴里。冰凉的露水似乎暂时缓解了他喉间的灼烧,他无意识地吞咽着,眉头却因身体的痛苦而紧紧锁住。
夜深了。山林间万籁俱寂,但这种寂静并非安宁,反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屏息窥伺的压抑。
突然,一直昏沉的林海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呓语。
“……火……好烫……”他的声音破碎,带着恐惧,“……爹……别……”
陈萱心中一紧,靠近他,低声安抚:“没事了,林海,没事了……”
但林海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梦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为什么扔下我们?!为什么?!娘她……她一直等你……”
这话语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猝不及防地刺入寂静的黑暗。
洞口那尊“石像”猛地一震!一直维持的、如同山岩般的沉默外壳瞬间出现了裂痕。他倏地转过头,看向洞内黑暗中林海模糊的身影,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阴影里骤然爆发出无法掩饰的痛苦和震动。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骨节发出咯咯的轻响。
陈萱也愣住了,她没想到林海会在这种情况下,喊出埋藏心底最深的质问。
林海的梦呓还在继续,声音却低了下去,变得委屈而迷茫:“……地图……钥匙……到底是什么……你说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老人,喉咙里发出一阵极其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他猛地用双手抱住了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在与某种巨大的痛苦和回忆搏斗。
陈萱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片刻后,老人的颤抖渐渐平息,但他依旧抱着头,用一种仿佛从肺叶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丝的嘶哑声音,断断续续地开口,不像是对陈萱说,更像是在回应林海的梦呓,或者是在对自己那不堪回首的过往忏悔:
“……走不了……被‘它’……缠住了……”他的声音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绝望,“……回去……只会……害了你们……”
陈萱的心脏狂跳起来。“它”?是指那诡异的菌类吗?
老人猛地抬起头,望向洞外无尽的黑暗,眼神空洞而骇然,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恐怖景象:“……那火……不是意外!是……是为了……封住……洞口!为了……不让‘它’……跑出来!”
封住洞口?!林海和陈萱心中巨震!当年那场改变一切的大火,竟然是人为的?是为了封锁某种东西?!
“可是……‘它’……还是……出来了……”老人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死寂,“……透过……石头缝……透过……人的念头……无处不在……”
他的话语凌乱而惊悚,信息碎片如同冰雹砸下。不是为了抛弃,是为了保护?那场大火是封印?而“它”,竟然能透过“念头”传播?
这远超常识的恐怖真相,让陈萱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林海似乎也被这压抑而激动的话语刺激到,在昏沉中剧烈地咳嗽起来,右手无意识地捂向胸口——那里,藏着那把冰凉的钥匙。
老人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林海捂胸的动作上,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移开视线,重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入膝盖之间,恢复了那死水般的沉默,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呓语,只是黑夜中一个短暂的错觉。
浅洞里,只剩下林海粗重痛苦的呼吸,和陈萱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夜,还很长。而刚刚窥见一角的真相,比这深山的夜晚,更加黑暗,更加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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