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婶子的病根,说到底就是长期的饥饿和极度的营养不良掏空了身子骨。这种由“亏空”引起的虚弱,寻常药物难医,最对症的“药”就是实实在在的营养。
校长叔陈启明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君子远庖厨了,手脚麻利地将丁秋红端回来的那碗新鲜猪血进行处理。他快速地往血里撒了点盐搅匀,倒入锅里用小火慢慢煮成嫩滑的血豆腐,又小心翼翼地切了点葱花撒上,最后,极其珍贵地滴上了一滴香油——这几乎是这个家里能拿出的最极致的调味了。
满屋顿时弥漫起一种混合着血腥气和香油味的、奇异的香气。校长叔小心翼翼地扶起虚弱的老伴,一勺一勺地,将温热的血豆腐喂到她嘴里。老太太一边艰难地吞咽着这救命的滋补品,一边眼里含着泪花,脸上却带着虚弱的笑,听着丁秋红在旁边手舞足蹈、比划着形容林墨打回来的那头野猪有多大、多凶,场面多惊险。她的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欣慰、对林墨的感激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和满足。
校长叔一边喂,嘴里却不住地低声骂着,仿佛不骂就无法表达他内心的翻江倒海:“这个瘪犊子玩意儿!……虎了吧唧的货……就知道逞能……等他回来老子非抽他不可……” 骂声里,听不出一丝责备,全是后怕和一种难以言表的、父亲般的疼惜。
学校操场中央,那口大锅里的杀猪菜终于炖好了。虽然调料匮乏,只有盐和一点野葱,但大块的猪肉、猪骨、下水连同酸菜土豆一起咕嘟着,散发出的浓郁肉香,几乎让整个屯子都沸腾了。所有参与了救援行动的男人们,都围在那里,每人分到了一碗滚烫滚烫、油水充足的杀猪菜。人们蹲在雪地里,吃得满头大汗,嘴角流油,肚子里久违的饱足感和暖意,让他们觉得今天那趟奔波,简直太值了!
吃完,队长赵大山又发话了:“都别愣着!回家拿盆去!给屋里的老人、婆娘、娃娃再端一盆回去!让他们也甜甜嘴儿!”
欢声雷动。
林墨看着这场面,心里惦记着屯里那些困难户,又想开口提议再分一些给其他人。话还没出口,就被队长叔一眼瞪了回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分个熊!分什么分!老子说了算!今天出了力、进了山的,有一个算一个,每人再额外分二斤肉!拿回家去细水长流!其他的,全他娘的略过!一口都没有!”
这个决定,霸道,却不讲情面,却赢得了所有在场者的心。
“对!队长说得对!”
“凭啥咱们拼死拼活,他们在家缩着,还能白吃肉?”
“就该这样!这才公平!”
凭什么? 就凭风险共担,才能利益共享。这是最朴素的道理,在这饥荒年月,显得尤为硬气。
于是,屯子里出现了冰火两重天的景象:那些参与了行动的家里,欢天喜地,大人孩子脸上都洋溢着过节般的笑容,看着分到手的实实在在的猪肉,对林墨和队长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而那些没有参与、甚至临阵退缩的人家,则弥漫着失望、后悔和难以言说的难受。空气中仿佛都能听到他们咽口水的声音和无奈的叹息。
孙志海,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
他眼睁睁看着熊哥、张建军、李卫红,甚至王娟(两个女生虽然没进山,但好歹去了学校,并且此刻紧紧跟着“有功之臣”的队伍),每人都拎着一块沉甸甸、肥瘦相间的猪肉回来了。那猪肉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他站在知青点冰冷的仓房里,看着兴高采烈的同伴(除了王娟那点小心思),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外人。两只手空空荡荡,简直没地方搁,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又是尴尬又是憋屈,还有一种强烈的、无处发泄的悔恨。他连一丝肉腥都没捞到,彻底被排除在了这场集体的“盛宴”之外。
当然,分配也并非毫无人情。家里男人顶不起来的贺老师家,林墨一直记挂着。他悄悄示意丁秋红,让她拿了一块不小的肉送过去。贺老师看着那块肉,看着丁秋红,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嘴唇哆嗦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还有那位严厉的赵老师家,老伴年岁太大,出不了硬力,但林墨敬重老教师的为人,也没有把他们和孙志海那样的人归为一类,同样让丁秋红送去了一份。
这细微的差别,体现了林墨处事并非一味粗暴,而是在坚守原则之下,自有其一份细腻和公道。
一顿猪肉的分配,像一面镜子,照出了靠山屯的人情冷暖,也划出了清晰可见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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