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注了特殊批注的补给清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日常公文流转的洪流中。聂曦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按部就班地处理着各项军务,但内心的弦却始终紧绷着。他密切关注着与7号哨所补给相关的一切信息,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意味着回应,或者……陷阱。
几天过去了,风平浪静。补给车队如期出发,途经检查站,顺利抵达前线。一切似乎都只是聂曦的过度敏感。然而,就在他几乎要说服自己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猜想时,一个极其微小的异常,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份关于7号哨所收到补给后的例行确认回执。回执本身没有任何问题,格式标准,签章齐全。但聂曦注意到,在回执附件——一份详细的物资核对清单的末尾,负责清点签收的下级军需官签名处,那个潦草的签名下方,日期标注的墨水痕迹,似乎比清单上其他字迹要略微深一些,而且日期数字“15”的“5”字,收笔处有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不自然的顿点。
这个细节太微小了,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聂曦这个来自未来、受过系统史料分析训练的人眼中,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他立刻调出过去几个月7号哨所的所有回执进行比对。果然,以往的回执上,这位军需官的签名笔迹虽然潦草,但墨色均匀,日期书写流畅,从未出现过这种刻意的顿点。
是巧合?还是……回应?
聂曦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强压住激动,将那份回执单独抽出来,对着灯光反复查看。那个顿点,与其说是书写习惯,不如说更像一个刻意留下的标记!它是否在暗示什么?日期“15”?还是笔画顺序“5”?
他立刻联想到自己留下的批注“注意核对批次号”。批次号通常由数字和字母组成。“5”可能代表什么?是某种密码的索引?还是暗示下一步行动的时间(例如当月15日)?或者是确认安全的信号?
信息太少,无法确定。但这微小的异常,足以证明7号哨所的补给线确实存在不寻常之处!他的试探,很可能没有落空!
然而,巨大的惊喜之后是更深的警惕。这回应如此隐晦,近乎密码,说明对方的处境极其危险,谨慎到了极点。这也意味着,建立联系将是一个缓慢而充满风险的过程,任何操之过急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同时,这也可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反向试探。敌人可能察觉到了他的关注,故意留下这个破绽,引诱他进行下一步接触,从而人赃并获。
利弊权衡,风险巨大。但机遇同样诱人。这可能是打破目前孤立状态、重新建立对外联络的唯一希望。
聂曦沉思良久,最终做出了决定:继续试探,但必须更加谨慎,节奏要完全由自己掌控。他不能直接回应那个日期或顿点,那太明显。他需要找一个合情合理、不引人注目的方式,传递下一个信号。
机会很快来了。几天后,一份关于前线观察哨所冬季防寒物资补充的常规请示文件,需要参谋本部批复。7号哨所的申请也在其中。聂曦在审核时,特别注意了他们的申请,发现在“特需物品”一栏,再次出现了“特殊绘图铅笔(补充,3打)”的申请。
对方再次提出了需求!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聂曦不动声色,在批复意见中,照例批准了申请。但在签字确认时,他用了平时不太常用的一支吸水性能稍差的钢笔,使得签名末尾的笔画,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类似羽化的墨迹扩散。这种扩散,在急速书写时偶尔会发生,看似无意,但若被有心人仔细观察,或许能解读出一种“墨迹未干,急待回应”的隐晦催促。
他将批复文件正常流转出去,心中默念:饵已再次放出,是鱼是钩,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试探与回应,在无声中进行。如同两个在雷区中摸索前行的盲人,凭借最细微的触觉,试图确认彼此的存在。每一步都关乎生死,每一个信号都重若千钧。聂曦知道,他正在开启一扇危险的大门,门后可能是希望之光,也可能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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