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广袤的战场被暮色笼罩,只留下遍地狼藉和尚未散尽的硝烟血腥。
耶律大石看着周围将士们虽然亢奋却难掩疲惫的面容,以及许多人身上尚未处理的伤口,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风,沉声下令:“传令下去,今夜就地扎营!将缴获的牛羊宰杀,犒赏三军!让将士们吃饱喝足,好好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全军开拔,乘胜追击,直捣塞尔柱腹地!”
“遵命!”传令兵们高声应和,随即纵马奔向各营,将大王的命令传达下去。很快,原本肃杀的营地开始升起缕缕炊烟,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烤肉的香气和士兵们劫后余生的喧闹声。
与此同时,百多里外,一处偏僻荒凉的山坳里。
篝火在黑暗中跳跃,映照出塞尔柱苏丹桑加那张毫无血色、眼神空洞的脸
。他裹着一件不知从哪个士兵那里找来的普通羊毛斗篷,蜷缩在火堆旁,仿佛要将整个身体都藏进阴影里。惨痛的失败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周围是跟随他逃出来的五千多名残兵败将,人人面带饥馑和惶恐,默默地啃着干粮,或者疲惫地倚靠着岩石打盹,气氛压抑得如同寒冬。
亲卫统领加斯坦拿着一个羊皮水囊,小心翼翼地走到桑加身边,单膝跪地,将水囊递过去,声音低沉而恭敬:“陛下,喝点水吧。这里水源还算干净。”
桑加仿佛没有听见,目光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跳跃的火焰。加斯坦等了片刻,又轻声呼唤了一次,桑加这才缓缓地、几乎是麻木地伸出手,接过了水囊,却没有立即饮用。
就在这时,山坳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戒备!”加斯坦如同惊弓之鸟,猛地站起身,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周围的塞尔柱士兵们也瞬间惊醒,纷纷抓起武器,紧张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些人慌乱地寻找掩体,阵型出现了一丝骚动。
马蹄声越来越近,听声音只有十几骑。加斯坦眯起眼睛,借着微弱的星光和篝火的光芒,努力辨认着来人的轮廓和旗帜
。当看清那面残破却熟悉的旗帜和为首骑士那狼狈的身影时,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抬手示意部下收起武器。
“是埃米尔·库马吉将军……”加斯坦低声对依旧坐在火堆旁的桑加说道。
话音未落,那十几骑已经冲到了篝火附近。为首的埃米尔·库马吉几乎是滚鞍落马,他身上的铠甲沾满泥污,脸上还有几道血痕,头盔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桑加的脚边,一把抱住桑加的腿,放声大哭,声音嘶哑充满悔恨:“陛下!陛下!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是真主保佑!臣……臣救驾来迟!臣罪该万死啊!”
这哭嚎声终于将桑加从麻木中惊醒。他低下头,看着脚边这个导致十万大军覆灭的罪魁祸首,灰暗的眼眸中骤然燃起熊熊怒火。
他猛地抽回自己的腿,声音冰冷得如同山间的寒风,一字一顿地质问道:“埃米尔·库马吉……你,抬起头来,看着朕!好好给朕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打的这一仗?!”
埃米尔·库马吉被桑加冰冷的语气吓得一哆嗦,他抬起涕泪横流的脸,不敢直视苏丹的眼睛,
结结巴巴地开始辩解:“陛……陛下……是,是这样的……当时,臣按照您的命令,派埃米尔·阿布率领五千骑兵去支援前线步兵。西辽那边,也确实只派出了萧若吉带领的两千多骑兵前来拦截……臣……臣当时觉得,我们兵力占据绝对优势,完全可以迅速吃掉这支小股敌军……于是……于是便下令左翼全军压上,想着一鼓作气……”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声音越来越低:“谁……谁曾想,那西辽兵的战力远超预估,他们……他们竟然顶住了我军的猛攻……而……而那萧斡里刺,就趁着我们全军注意力都在正面的时候,带着他麾下最精锐的重骑,从侧翼……侧翼包抄了上来……我们……我们腹背受敌,阵型瞬间就……就崩溃了……”他说到最后,声音细若蚊蚋,重新低下头,不敢再看桑加。
桑加静静地听着,胸膛开始剧烈起伏,握着水囊的手指因为用力青筋暴起。他猛地将水囊砸在地上,清水汩汩流出,浸湿了干燥的土地。
他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埃米尔·库马吉,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肌肉抽搐,他伸手指着对方的鼻子,怒骂道:
“蠢货!蠢猪!废物!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你身为一军主帅,竟如此轻敌冒进,葬送全局!你简直是塞尔柱有史以来最愚蠢的将军!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可知道,因为你那愚蠢的决定,我塞尔柱十万精锐,无数忠诚的勇士,就此血洒疆场,尸骨无存!你……你罪无可赦!”
他猛地喘了几口粗气,眼中杀机毕露,厉声喝道:“来人!给朕把这个葬送了大军的罪人拖下去!送他去见真主,让他亲自向那些战死的亡魂忏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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