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刺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酸痛是众人苏醒的第一感觉，惨淡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天际塔厚重的外层幕墙，在162层观景台冰冷如铁的合金地板上投下几块稀薄、了无生气的光斑。
打破这死寂的，是陡然拔高的、带着压抑怒火的争执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威尼克教授脸色铁青，他不知何时已坐在一个角落，面前摊开着他那个标志性的、看起来有些年头却功能强大的军用级战术平板。平板屏幕上闪烁着复杂的代码流和数据图表，一根数据线延伸出来，连接在观景台备用电源接口旁一个不起眼的网络端口上。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眼镜片上反射着幽幽蓝光。这位学术界泰斗，即使在如此逆境，也迸发出令人惊叹的技术素养。他利用观景台相对完好的内部网络节点，加上战术平板内置的、本用于战场逆向工程敌方设备的渗透模块，竟在众人休憩的时间内，强行撬开了天际塔内部网络防火墙的一道微小缝隙！
虽然无法触及核心权限，但那些异常庞大的能量数据洪流、被重重加密却依然在日志边缘留下蛛丝马迹的特殊通道访问记录、以及部分指向不明高层区域的维护日志，其中不乏夹杂着对“OC系列单位”的模糊提及……这些散落的拼图碎片，被他敏锐的思维瞬间捕捉、拼合，勾勒出轮廓。
他猛地站起身，战术平板被他紧紧攥在手中，屏幕上的异常能量流向图清晰可见。几步之间，他已冲到巨大的观景玻璃前，那里，康先生正倚靠着休息。教授毫不客气地一把将这个体态丰满的管理者摇醒，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镜片，死死钉在对方惊慌失措的脸上：“康胖子！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天际塔绝不止是住宅和商业以及娱乐设施！那些异常的能量读数是怎么回事？！那些权限高得离谱的加密通道通向哪里？！还有…还有昨天差点把我们团灭的杀戮机器人！它们从哪来的？维持这些鬼东西运转的能源又藏在哪里？！别告诉我这都是为了物业管理！”
康先生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肥胖的身体下意识向后紧贴住冰冷刺骨的观景玻璃，眼神慌乱地左右躲闪，试图挤出惯常的圆滑笑容：“教授…教授您冷静点！现在说这个…时机不合适吧？大家需要休息，需要补充体力！天际塔这种超巨型建筑，设计上当然有冗余，有些备用设施是为了应对极端情况，这很…”
“极端情况？！”威尼克教授猛地踏前一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康先生油亮的额头上。他手指狠狠指向角落里脸色惨白、义腿接口处还残留着焦痕与黑烟的乔伊，又指向另一边刚刚被吵醒、正捂着头痛苦低吼的DTD，声音因为极度的悲愤和压抑的恐惧而尖锐得几乎破音，“看看他们！看看我们所有人！我们昨天在水族馆差点被一锅端！就因为你们这些见不得光的秘密！那些‘备用设施’里到底藏着什么鬼东西？！是不是还有更多RD-2、OC-2那样的杀人机器？！是不是藏着能让我们这群人活下去的关键信息？！说啊！”
“威尼克！注意你的身份和措辞！”康先生也提高了音量，试图用管理者的威严压住阵脚，但声音里那丝色厉内荏的颤抖却暴露了他的心虚，“我是天际塔的高级管理者！我有责任保守商业机密和集团核心…”
“去你么的商业机密！”，威尼克教授彻底爆发了，长期积压的焦虑、对未知威胁的恐惧、以及对同伴惨状的痛心，在这一刻喷涌而出，“现在不是谈钱、谈合同的时候！是生存！是我们要活下去！你这个蠢货！你捂着的每一个秘密，都可能让我们下一秒就踏入万劫不复的地狱！芮尔！”他猛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盯向自己的助手，“把你在服务器里恢复的最终能源流向图给他看！告诉他，那些能量最后都指向了哪里？！”
芮尔被教授前所未有的暴怒吓得一哆嗦，但还是立刻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便携数据板，手指微微颤抖地点亮屏幕。屏幕上，一幅极其复杂的天际塔内部结构三维图清晰展现，几条异常粗大、颜色刺目的能量管线，穿透层层结构，最终汇聚、消失在塔基深处一个用刺眼的猩红色标注着“未授权访问 - 深度限制区”的阴影区域。她将屏幕直直地举到康先生眼前，抿着嘴唇，眼神里的质问如同实质的尖针。
康先生的目光触及屏幕的瞬间，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不受控制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轻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们的激烈争吵，彻底惊醒了所有疲惫不堪的幸存者。
JN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没有丝毫初醒的朦胧，只有冰封般的锐利和深不见底的寒意，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直直刺向康先生。
大卫支撑着坐起身，他那只猩猩义肢的液压系统发出轻微的“嘶”声，面对着这个秘密的“顶头上司”巨大的金属指关节无意识地收紧、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轻响。
斐格、玛利亚、OJBK，甚至连刚刚被头痛折磨醒、眼神还带着茫然与暴戾的DTD，都艰难地抬起头。虽然他们未能听清全部对话，但空气中弥漫的愤怒、怀疑和康先生那无法掩饰的惊慌，已足够让他们将冰冷而沉重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这个“管理者”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询问，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伤口的钝痛、被蒙蔽的愤怒以及一种对未来的冰冷绝望。这些目光无声地汇聚、凝结，化作一股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压力，狠狠压在康先生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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