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微光透过窗纸的破洞,吝啬地洒入屋内,驱散了些许夜的寒寂。
苏清辞几乎一夜未眠,那双清亮的眸子因缺乏睡眠而泛着血丝,眼底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彩。昨夜的马蹄声或许只是错觉,但随之而来的紧迫感却无比真实。债务如悬顶之剑,她必须争分夺秒。
简单的冷水扑面,刺骨的冰凉让她彻底清醒。腹中饥饿感阵阵袭来,她打开李嬷嬷留下的食盒,里面是几个早已冷硬如石的粗面馍馍和一小碟咸菜。她默默啃着,味同嚼蜡,心思早已飞到了那间废墟绣坊。
莫兰迪色系——这是她昨夜在困境中抓住的第一根稻草。
在这个色彩偏好浓艳饱和、追求富丽堂皇的时代,那种降低了饱和度、融入高级灰调、显得宁静而富有质感的莫兰迪色系,无疑是一股清流,足以令人眼前一亮。
但想法虽好,实现却难。
她一无现成的莫兰迪色系绣线,二无购买昂贵进口染料的银钱。唯一的希望,就在于那间废弃绣坊里可能残存的原料,以及她自己超越时代的调色知识。
匆匆吃完早饭,她立刻再次踏入后院废墟。
白天的光线让她更能看清这里的全貌——破败,但也残留着更多生母当年经营时的痕迹。她目标明确,直奔那些散落的陶瓮和墙角堆积的杂物。
小心翼翼地翻找,拂去经年的灰尘蛛网,她果然有所发现。
几个瓮底残留着板结的、颜色各异的块状物,是干涸的矿物染料。她仔细辨认,有茜草根制成的红,靛蓝叶发酵沉淀的蓝,槐米染出的黄,还有苏木、紫草、五倍子等痕迹。这些本是传统染色的基础原料,色泽原本浓烈。
旁边另一个破筐里,则堆着一些早已枯干朽烂的植物茎叶和块根,依稀能辨认出茶色、灰褐色的样貌,像是某些具有鞣质或能产生灰褐色调的植物,如橡树果壳、胡桃皮、荷叶等,它们通常被用来做媒染剂或染出较为沉着的底色。
生母当年,显然也曾尝试过自己调配染料。
苏清辞心中升起一股敬意,同时更坚定了信心。她将还能勉强使用的染料块和那些干枯植物分别收集起来,又找到几个勉强能用的陶盆和石臼。
接下来,就是反复的试验。
她在院中清理出一小块空地,捡来枯枝升起一小堆火,架上陶盆烧水。没有精确的秤具,全靠手感估算比例;没有pH试纸调控酸碱度,全靠观察颜色变化和经验。
第一次尝试,她想调出一种雾霾蓝。
她取了些靛蓝染料块,捣碎,溶于热水,得到一盆浓艳的蓝色液汁。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试着加入少量捣碎的橡果壳粉末,希望能增加一些灰调。又滴入一点点之前找到的、不知名的灰白色矿物粉末,也许可作为媒染或调节色调。
陶盆中的液体剧烈反应,冒起细小的泡沫,颜色变得浑浊不堪。
她屏息等待,结果却令人失望——颜色并未变灰,反而沉淀出一种脏兮兮、毫无美感的暗绿色。
失败。
她并不气馁,倒掉染液,清洗陶盆,重新开始。
第二次,她目标是一种豆沙粉。
用茜草红染液做基色,加入少量槐米黄试图降低饱和度,又加入一点紫草液希望能增加一点灰紫调。
火候稍过,染液沸腾过度,最终得到的是一种发焦发黑的暗红色。
失败。
第三次,针对灰调,她加大了那些灰褐色植物原料的用量,将胡桃皮、荷叶、甚至一些烧过的草木灰加入染液中,试图直接得到一种高级灰。但比例掌握不当,染液几乎成了墨汁,毫无通透质感可言。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日头渐渐升高,又缓缓西斜。院子里弥漫着各种古怪的气味。她的双手被染料染得五彩斑斓,烫出了几个水泡,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被冷风一吹,又冰又痒。
带来的可用原料在快速消耗,希望却似乎越来越渺茫。
疲惫和沮丧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来。难道这条路走不通?是这个时代的原料根本无法实现她想要的色彩?还是她太过异想天开?
她看着盆中又一次失败的、颜色诡异的染液,几乎想要放弃。
就在这时,一阵较强的风吹过,将墙角一些干枯的、白色的絮状物吹到了她面前。
是某种野草的绒絮,异常洁白
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一些,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白色……如果能有一种颜色能中和过于浓艳的色相,降低其纯度,融入那种宁静的灰调……
她猛地看向那盆灰败的、几乎被她判了死刑的“墨汁”染液,又看向手中洁白的绒絮。
一个大胆的念头窜入脑海。
她立刻行动起来。她不再直接调制彩色染液,而是转向先攻克“基础灰”。
她收集了大量那种白色绒絮,又找到更多草木灰,甚至刮下一些墙体上白色的、疑似石灰的粉末。她将这些“白色”和“灰色”的粉末以不同比例混合,加入清水不断搅拌、沉淀、过滤,试图得到一种纯净的、不同深浅的灰色染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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