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所知的一切,从杭州福昌号的线索,再到宁波与王晨光的数次交锋,直至今夜广济货栈的血案与螭龙杀手的现身,都原原本本地道出。烛火摇曳,映照着沐雪愈发凝重的面色和陆昭深不见底的眼眸。
提及沐辰时,我刻意放缓了语气:......沐辰兄弟为掩护手下撤离,肩中毒箭,伤势极重,毒素霸道。我不得已,已通过东厂的渠道寻医用药,目前性命暂时无虞,但仍在昏迷之中,由东厂的人看守......或者说,监视着。
沐雪闻言,纤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陆昭时,不自觉地微微垂首,姿态间流露出几分罕见的恭谨。她清冷的嗓音依旧,却平添了几分斟酌与谨慎:
陆......陆公子,她改变了称呼,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恳请与敬畏,您与东厂素有渊源,能否请您代为转达?沐家的人,实不敢劳烦曹公公如此费心照料。此番追查市舶司,一则为肃清海防,杜绝通倭之患;二则,也是为了确保沐辰的安危。若东厂能高抬贵手,撤去监视,沐家上下,感激不尽。
她稍稍停顿,抬眼快速扫过陆昭那看不出情绪的脸,继续小心翼翼地说道:况且,以陆公子之尊,此番亲临江南,隐忍至今,所图定然非同小可,绝非区区一个市舶司所能局限。若公子始终讳莫如深,我与沈大人在后续行事中,难免瞻前顾后,唯恐无意间触犯禁忌,或遗漏了公子真正关切之所在,以致贻误大局。合作之事,贵在坦诚,还望公子......明示。
房间内陷入一片令人压抑的沉寂。陆昭并未立刻回应,他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沐雪,指尖在粗糙的木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每一声轻响都仿佛敲在人的心弦上。那无形的威压,让房间内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几分。我站在一旁,能清晰地感受到沐雪那份刻意维持的镇定下,所隐藏的紧张。
良久,陆昭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沐小姐言重了。他并未对沐雪的敬畏表示什么,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应当。既然话已至此,有些事,倒也不必全然隐瞒。
他的目光在我和沐雪脸上掠过,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你们只需知道,我此行所欲连根拔起的,是这市舶司背后,那条直通北京城某些勋贵腑脏的脉络。螭龙,不过是这条脉络上滋生的一条毒藤,或是被圈养的恶犬。既然你们的目标在于斩断此藤,而我们追索的根源或许正藏于其后,那么,信息互通,各取所需,确是眼下最有效率的方式。
说罢,他方才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动作从容不迫。那并非原件,而是一份墨迹清晰、细节完备的拓印信件。他将纸张在桌上摊平,烛光映照下,上面的字迹赫然在目:
兹有天津卫半年前查获一商贩,贩运茶盐等货,未依律报备入档,涉嫌走私。经刑部复核,查无实据,着令天津卫衙即行释放人、货,不得延误。——刑部 某司(印鉴拓印略显模糊,但格式规整)
我快速浏览一遍,初看之下,凭借多年办案的经验,直觉感到有些异样,但一时未能抓住关键,不禁皱眉道:这......看上去似乎是刑部一份例行公事的复核文书,虽然程序上有些......
鹤言,沐雪立刻轻声打断我,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份文书上,眼神锐利如鹰,语气却依旧保持着对陆昭的尊重,仿佛在解读一份来自上峰的密令,你仔细推敲。依《大明律》及诸司职掌,此类地方商贩走私案件,若量刑未至流刑,通常由当地府衙自行审结,案卷归档备查即可。刑部权责,重在复核流刑及以上重案,或奉旨审理钦案。此案所涉不过未报备之茶盐,何德何能,竟可直达天听,劳动刑部某司专文下令?此乃其一不合常理之处。
陆昭微微颔首,对沐雪的分析投以一抹极淡的、近乎嘉许的目光,随即接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洞察一切的冷冽:沐小姐慧眼。问题的关键,恰在于此份文书的由来。我暗中调阅过都察院近一年来的所有稽核备案,全然不见此案的丝毫记录。这意味着什么?
我脑中仿佛有电光石火闪过,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这意味着......此案上报刑部之后,并未遵循法定的三司会审之制,完全绕开了大理寺的复核与都察院的监督!刑部......是独断专行,逾越权限,直接下达了这道释放令!
正是!陆昭眼中寒芒一闪,语气斩钉截铁,这足以说明,当时天津卫方面,很可能嗅到了这个商贩背后牵扯着刑部内部某位人物,乃至某位手眼通天的权贵。为求自保,或是另有所图,他们才选择将案件上报。而刑部内部相关之人,在接到案件后,为迅速掩盖,庇护其背后关联,不惜滥用职权,僭越法定程序,强行压下此事,勒令天津卫放行。此乃典型的官官相护,徇私枉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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