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沁重机枪超越射击的怒吼声,如同一声沉闷的战鼓,敲在了濒临崩溃的左翼阵地上空。子弹划破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越过丘陵的脊线,泼洒在日军迂回部队聚集的洼地。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原本如同潮水般涌向李管带残部的日军,被这来自侧后高地的、无法直视也无法有效还击的火力打得措手不及。虽然大部分子弹都浪费在了空地上,但形成的心理威慑和区域压制是巨大的。日军的冲锋势头猛地一滞,士兵们下意识地寻找掩体,军官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也被淹没在机枪的轰鸣和子弹钻入泥土的“噗噗”声中。
左翼的压力骤然一轻!李管带和幸存下来的十来个士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趁着这宝贵的喘息之机,拼命向后退却了十几米,依托一段稍高的河坎重组了防线,总算没有立刻被吞没。
“有效!真的有效!”陈振彪通过望远镜看到左翼日军攻势受挫,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狂喜的神色,但随即这狂喜又被更深的震撼所取代。他霍然转头,目光死死钉在刚刚回到狙击位置,正重新给汉阳造压弹的高岩身上。
然而,日军的反应同样迅速。正面进攻的日军虽然因为高岩的精准狙杀和左翼受挫而攻势稍缓,但其指挥官显然也非庸才。他们迅速判断出清军正面火力孱弱,唯一的威胁来自那个不断造成军官和技术兵员伤亡的神秘射手,以及左翼后方那挺进行怪异射击的重机枪。
日军的山炮和迫击炮开始调整射界,炮弹开始更加密集地砸向清军正面阵地,特别是高岩所在的那个小土包附近。同时,对岸日军的机枪也集中火力,拼命压制左翼后方高地上的那挺马克沁。
“小心炮击!”有军官声嘶力竭地大喊。
高岩在第一发炮弹落点偏离他尚有二十多米时,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他毫不犹豫,抓起步枪和望远镜,一个迅捷的侧滚翻,离开了原先的狙击位,匍匐着转移到几米外一个更不起眼的弹坑里。几乎在他离开的下一秒,一发炮弹就精准地命中了他刚才藏身的小土包,炸起冲天的泥土和硝烟。
陈振彪看得心头一紧,见高岩无恙,才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日军的战术调整卓有成效。左翼后方高地上的马克沁在日军精准的机枪和迫击炮反击下,很快哑火——机枪组伤亡惨重。左翼洼地的日军失去了超越火力的威胁,在经过短暂的混乱后,在军官的强力弹压下,再次嚎叫着发起了冲锋!
这一次,李管带那边再也顶不住了。残存的几个士兵在绝望中扔出了所有“碰火开花炮”,炸倒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日军,但更多的土黄色身影如同蝗虫般涌过了洼地,刺刀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寒芒。
“左翼破了!李管带他们……完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哨官连滚带爬地跑到陈振彪面前,带着哭腔喊道。
崩溃,如同瘟疫般从左翼开始,迅速向整个阵地蔓延。正面阵地的清军士兵看到侧翼被突破,最后的心理防线也彻底瓦解。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丢下枪向后跑去,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整个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顶住!给老子顶住!不许退!”陈振彪双目赤红,拔出腰间的毛瑟手枪,对着天空连开数枪,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但兵败如山倒,他的声音在巨大的溃败浪潮面前,微弱得如同蚊蚋。连他的护兵王奎,都不得不紧紧护在他身边,以免被溃兵冲散。
高岩趴在弹坑里,冷静地看着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他知道,败局已定,但他不能任由这种溃败演变成一边倒的屠杀,更不能让陈振彪死在这里!他需要一场反击,哪怕只是局部的、短暂的反击,来稳住阵脚,并获取至关重要的资源——日军的武器!
他看到大约一个小队的日军,在一个挥舞着军曹刀的军曹带领下,异常凶悍地沿着溃兵冲击的缝隙,直扑陈振彪所在的位置而来!同时,左翼突入的日军正疯狂地向纵深穿插,试图彻底兜断他们的后路。
机会!这股突前的日军小队,就是目标!
高岩猛地从弹坑中跃出,没有冲向陈振彪,而是逆着溃兵的人流,几个箭步冲到正在声嘶力竭试图组织防线的张哨官身边。
“张大人!不能退!一退全军覆没!”高岩的声音如同寒冰,穿透了周围的喧嚣,“倭寇小队突前,侧翼暴露!给我一棚敢死的弟兄,集中所有手榴弹,跟我反冲一次!缴了他们的快枪和那挺重家伙,我们就能稳住阵脚!” 他目光锐利,已经瞥见那股日军小队后方,由几名士兵吃力地扛运、架设着一挺带着厚重钢板护盾和三角架的重机枪——那分明是一挺在这个时代堪称大杀器的哈乞开斯重机枪!这绝对是日军为了快速突破而加强给精锐突击小队的珍贵装备!
张哨官此刻已是六神无主,看着高岩那冷静得可怕的眼神,又看到协统大人那边岌岌可危,他把牙一咬:“好!老子信你一次!第二棚还能动的,跟高岩上!把手榴弹都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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