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第一天,重庆的凌晨,是被千里之外的炮火声惊醒的。
当然,这只是我的错觉。山城的雾霭一如既往地浓重,将这座战时陪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听不见一丝来自鄂北前线的声息。但我的整个神经系统,似乎已经通过一根无形的电缆,与第五战区的每一寸土地紧紧相连。当机要参谋用嘶哑的声音念出那份“日军全线进攻”的电报时,我仿佛能听到汉水与襄河之间,那片广袤平原上钢铁风暴的呼啸,能闻到火药与泥土混合的刺鼻气息,能感受到大地在密集炮火下痛苦的呻吟。
“夏-1号”作战计划的命令,已经通过最高等级的加密电波,传达到了第五战区每一个集团军的司令部。作战指挥中心里,巨大的沙盘已经被灯光照得通明,几十名参谋军官彻夜未眠,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沙盘上那些代表着我们民族命运的红蓝旗帜。空气凝重得像一块铅,烟草燃烧的青烟缭绕不散,混合着汗水和紧张的气息,让人几欲窒息。
“报告!第2集团军孙连仲长官电,日军第3师团以战车部队为先导,突破了我们在高城、安居一线的前沿阵地,我守军第30军伤亡惨重,正依托二线阵地节节抵抗!”
“报告!第22集团军孙震长官电,日军第13师团主力正猛攻我随县正面,其炮火准备持续了两个小时,城防工事损毁严重!”
北线的战报如同雪片般飞来,每一份都浸透着鲜血。孙连仲和孙震的部队,像两块坚硬的礁石,正面承受着日军北路主力最狂暴的冲击。我知道,这是计划中最痛苦,也最关键的一环。他们必须顶住,必须用血肉之躯,将日军死死地拖在随枣走廊,为我的整个战略部署争取时间。我的计划里,他们是“饵”,是那块看上去最肥美,却也最坚硬的骨头,要让园部和一郎这头饿狼付出崩掉几颗牙的代价,才能啃得动。
我的目光,却始终牢牢锁定在沙盘的南线。那里,才是决定这场会战胜负天平最终将倾向何方的关键。张自忠将军的第33集团军,那把被我寄予厚望、也让我最为揪心的利剑,此刻是否已经出鞘?
“南线呢?第33集团军有消息吗?”我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嘶吼和焦虑,变得有些沙哑。
一名负责通讯联络的参谋立刻跑了过来,立正报告:“报告次长!半小时前,接到第33集团军司令部电报,张总司令已亲率第77军、第59军主力,于今日凌晨四时,自宜城、钟祥之间,强渡襄河,向日军第39、第40师团结合部发起猛烈反击!电文称,‘已成功撕开敌军防线’!”
“好!”我紧握的拳头猛地一挥。指挥中心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欢呼声。所有人都明白,张将军这记出人意料的回马枪,是何等石破天惊。园部和一郎做梦也想不到,在他眼中本应是重点防御、被动挨打的襄河东岸守军,竟然敢在他主力大举进攻的时刻,反过来向他的侧后方捅上一刀!
这正是“夏-1号”计划的核心——“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放弃了传统的、层层设防的线性防御,而是利用我军兵力众多、熟悉地形的优势,在敌人庞大的进攻阵型中,打入一个最致命的楔子。我就是要让园部的拳头虽然打了出来,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而他暴露出的肋部,则要结结实实地挨上我们最锋利的一刀。
但我的兴奋,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理智很快就告诉我,战斗,才刚刚开始。张将军的突击虽然成功,但他也将自己彻底暴露在了日军的重兵集团之中。他就像一个孤勇的剑客,闯入了敌人的千军万马。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是敌人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的疯狂反扑。
“命令空军!”我转向身边的空军联络官,语气不容置疑,“将我们所有能起飞的驱逐机和轰炸机,全部派往襄河上空!不惜一切代价,掩护第33集团军的后续部队渡河,并全力轰炸日军在钟祥、京山一线的炮兵阵地和后勤补给线!告诉飞行员们,他们的每一次俯冲,投下的每一颗炸弹,都可能是在为张将军和他的弟兄们,争取多一分钟的生机!”
“是!”联络官敬礼后,飞奔而去。
五月的第一周,整个鄂北战场,彻底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血肉磨坊。北线,日军凭借其装备优势,在飞机和坦克的掩护下,步步紧逼。五月四日,随县失守。五月六日,日军兵锋已抵枣阳城下。孙连仲的部队几乎被打残了,但他们像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每一处山头,每一条河流,每一个村庄,用巨大的伤亡,迟滞着敌人的进攻步伐。我每天收到的战报,伤亡数字都触目惊心,但我只能狠下心来,一次又一次地给他们下达“继续坚持”的命令。我的心在滴血,但我知道,现在还不是动用总预备队的时候。
而南线,张自忠将军的突击集团,在最初的顺利之后,很快就陷入了苦战。园部和一郎被彻底激怒了,他从武汉抽调了池田旅团,并命令正在进攻北线的第13师团分出一部,火速南下,与第39、第40师团一起,从三个方向对张自忠部形成了合围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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