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山城,终于褪去了冬春之际那深入骨髓的湿冷。阳光偶尔能穿透薄雾,给这座灰色调的城市抹上一层淡淡的暖意。然而,在参谋本部的小楼里,空气却比隆冬时节还要凝重。南昌的陷落,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也压在我的办公桌上。那些来自各个渠道的报告、质询,甚至是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都汇集于此,无声地拷问着我这个身处后方、执掌全国兵权的参谋次长。
四月的第一周,我几乎是在一片质疑和揣测的汪洋中度过的。报纸上虽然在我的授意下,依旧宣传着“我军在赣北予敌重创后战略转移”的论调,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一座省会的沦陷,无论如何都算不上一场胜利。军令部内部,一些资历较老的将官看我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他们或许不会当面顶撞,但在那些烟雾缭绕的会议室角落里,窃窃私语从未停止。他们不理解,为何在修水防线被突破后,我不惜代价地投入重兵,层层阻击,却在最后关头放弃了南昌这座经营已久的坚城。
“次长,这是第九战区薛长官的电报。”机要秘书林翰文将一份译好的电文轻轻放在我的面前,他的动作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到我这头看似平静、实则随时可能爆发的困兽。
我没有立刻去看电报,目光依旧停留在巨大的江西军用地图上。在那片以南昌为中心的区域,代表着日军第101师团和第106师团的红色箭头,像两条贪婪的毒蛇,盘踞在赣江与鄱阳湖之间。而在它们的西面和南面,数十个代表我军主力的蓝色箭头,则如同一张引而不发的巨弓,箭头已经搭在弦上,弓身被拉到了极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杀气。
“读。”我吐出一个字,声音有些沙哑。这几天我说的话很少,但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是。”林翰文清了清嗓子,用平稳的语调念道:“‘职部各集团军已遵令全部进入指定攻击位置。伪装及隐蔽均已完成。当面之敌,冈村宁次主力占领南昌后,除以一部兵力沿浙赣路西犯,袭扰我高安外围阵地外,主力仍在南昌城内及周边地区构筑工事,似在巩固防区,暂无大举进攻迹象。我一线部队与敌前哨摩擦日增,将士们求战心切,士气高昂。恳请次长明示总攻发起时间。薛岳,叩。’”
我静静地听着,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着。薛岳的急切,我完全理解。几十万大军潜伏于野,人吃马嚼,每天的消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更重要的是,士气这个东西,可鼓不可泄。长时间的潜伏等待,很容易消磨掉部队在战前动员起来的锐气。
“冈村这个老狐狸,果然是谨慎。”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林翰文说。
“次长的意思是?”
“他占了南昌,却发现是一座几乎没有抵抗的空城。以他的多疑,必然会觉得事有蹊跷。所以他不敢冒进,派小股部队骚扰高安,是在试探我们的虚实。他在等,等我们自己先乱了阵脚,露出破绽。”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外灰蒙蒙的天空。“战争,尤其是这种决定性的大会战,比拼的不仅仅是兵力、火力,更是双方指挥官的耐心和意志。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一半。”
我转过身,对林翰文下令:“回电。八个字。”
我伸出手指,一字一顿地说道:“‘稍安勿躁,静待时机。’”
“就……这八个字?”林翰文有些迟疑。他知道,这封电报发出去,对前线将士们的焦灼情绪,无异于火上浇油。
“对,就这八个字。”我的语气不容置疑,“另外,再以我个人的名义,给俞济时、王敬久、罗卓英几位将军发电。告诉他们,要严格约束部队,特别是第七十四军这样的王牌主力,决不能与日军发生营级以上规模的战斗。谁的部队暴露了目标,影响了整个战役的突然性,谁就是民族的罪人。我韩夏,第一个不饶他!”
“是!”林翰文挺直了腰板,转身快步离去。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重新坐回椅子上,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我知道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但做出这个决定所要承受的压力,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我几乎能感觉到,千里之外,薛岳在看到我的回电时,那失望甚至愤怒的表情。我也能想象到,在重庆的某个角落里,又会增添多少关于我“怯战畏敌”、“指挥失当”的流言。
但我不能动摇。冈村宁次这条大鱼虽然已经入网,但网还没有完全收紧。他现在只是在网的中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一旦我这边有任何异动,他立刻就会拼死向东突围,退回南浔铁路沿线。到那时,我们最多只能击溃他,而无法实现全歼其主力的战略目标。我等待的,是一个让他彻底放松警惕,甚至开始主动向西深入,将自己的后路完全暴露给我的那个瞬间。而这个瞬间,需要用巨大的耐心去换取。
四月的第二周,局势开始按照我的预想,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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