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他还没下凡,不是猪八戒,不是净坛使者。
而是天蓬元帅,执掌天河水军。
那时的他。
身穿一身金甲,手握长戟,驰骋在天河两岸。
日子虽然有军务的辛苦,却也不乏闲暇。
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天河起雾的清晨。
薄雾像白色的纱,悄无声息地覆在水面上。
朦朦胧胧的远处,一块灰白色的礁石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袭白衣,长发披散垂到冰冷的水面。
微风一吹,发尾荡起一圈圈涟漪。
她低着头,似乎在捧着什么。
直到他靠近,她才缓缓抬起眼。
那双眼睛清澈得像一汪冰泉,深处却藏着暖意。
像是冬日里的初阳,不耀眼,却能融化寒年冰雪。
“你是……”
他下意识开口。
“若水。”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水面。
若水是天河的守灵,与水同生,既是守护者,也是囚徒。
她不能离开天河一步,却能感知河水的每一次涨落,哪怕远在千里之外。
他们最初的交谈总很短。
巡查归来的时候,他偶尔会看见她站在水边看向天河尽头的方向。
“那边是什么?”她曾经这样问他。
“人间。”他回答。
她盯着他,似乎在等下文。
可他只是笑笑。
“天河封锁,不通的。”
那一瞬间,她眼底的光像被风吹灭了。
她俯下身,把手里的一瓣花放回水面,看着它被河心的水流带走。
他生平第一次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渐渐地,他们有了更多的相处。
她会在水军操练时站在不远处看,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得比别的将领更久。
他偶尔会带来人间的物件。
一支笛子、一枚铜钱、又或是一小袋桃花瓣。
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接过,像捧着极珍贵的东西。
有一次,他在天河边与她坐着闲谈。
月色静好,她忽然问。
“人间的梅花,真有你说的那么香?”
“嗯,尤其是雪里开得最甚。”
她笑了笑,伸手轻轻一拂水面,波光荡开,一枝雪白的梅从水底浮起。
那花瓣上沾着细密的水珠,像刚从雪中采来。
“这样吗?”她递给他。
那一刻,他觉得天河的水也不那么冷了。
后来。
有一年冬天,天河忽然出现裂口,水势失控,差点冲毁两岸的天宫坊市。
他带着水军死守,却还是被水流逼到无路。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光从河底涌出,封住了裂口。
他知道,那是她。
那天之后,她的气息变得很弱,长时间都没能现身。
等她再次出现在天河边时,脸色依旧苍白,却笑着对他说。
“天河还是那个天河。”
她……也还能再见到他。
那一刻,他很想说她何必这样。
她盼望天若有情。
他懂。
可她本身何尝不是情的化身。
天若有情。
天上的若水……有情。
可话到嘴边,却只是化成了一个很轻的谢谢。
即便如此,感情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
他们从来没有说破过什么。
却在每一个对视和停顿里,把话都说尽了。
天庭的规矩不容这样的感情存在。
神仙动情,是大忌。
那天降临之时,天河两岸的云压得极低。
玉帝与王母站在水边,面色森冷。
判决来得很快。
若水被封回河底,永不得现身。
他则被贬下凡间,剥去神职,堕入畜生道受轮回之苦。
封印落下时,她没有一滴泪。
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像是要把他刻进眼底。
河水猛地涌起,淹没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眼。
—————————
篝火旁,海浪声一下一下拍着岸。
八戒的声音很轻。
“后来,没有人再提起过她,我以为她早就被遗忘了。”
他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
酒液沿着下颌滑落,被火光映得通红。
海风一阵紧似一阵,吹得篝火噼啪作响,火舌偶尔被掀得偏向一边。
八戒给二郎神又斟满一碗酒,自己也抿了一口。
酒意在舌尖化开,他忍不住长叹。
“真君,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取经归来,看着人间热闹,我心里却空得很!不是没朋友,不是没吃没喝,就是……缺了点什么。”
二郎神端着酒,目光垂了垂,像是只听不接话。
八戒笑了一下,像自嘲。
“我这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不是个会追着不放的人。可有些东西,你一辈子都忘不掉。”
啸天安安静静地烤着鱼,像没在听,但耳尖轻轻抖了抖。
二郎神慢慢饮下半碗酒,才淡声道。
“所以你感受到到若水的气息,就追过来了?”
二郎神的手指轻轻转着酒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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