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陈伯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如同钝刀,一下下刮在每个人的心上。他佝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折断的枯叶。那只捂嘴的手剧烈地痉挛着,刺目的鲜红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他洗得发白的旧衣襟上,也滴落在冰冷的地面,晕开一小滩刺目的红梅。
“陈伯!”林玄的惊呼带着变调的嘶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陈伯指缝间那抹刺眼的红在不断放大。唯一的依靠,在这最要命的关头,似乎也要崩塌了!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了他的四肢百骸。
“咳…咳咳…噗!”陈伯猛地又咳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后踉跄一步,眼看就要栽倒!
“啊——!”围观的镇民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粗壮如同铁铸的手臂猛地从旁边伸出,稳稳地托住了陈伯摇摇欲坠的身体。是铁牛!他不知何时已经从后院冲了回来,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沾满泥土、约莫人头大小的黑陶坛子。他那张憨厚朴实的脸上此刻充满了焦急和一种野兽护主般的凶狠,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嗬嗬”声,双目赤红地瞪着还在门板上抽搐的张大彪,仿佛那才是伤害陈伯的元凶。
“陈伯!撑住!”林玄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和铁牛一起扶住陈伯。入手处,陈伯的身体冰冷得吓人,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没…没事…老毛病…”陈伯艰难地喘息着,脸色灰败得吓人,嘴唇上还沾着血迹,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他用力推开林玄和铁牛搀扶的手,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门板上的张大彪,更准确地说,是盯住张大彪伤口处不断升腾、愈发浓郁的灰黑色雾气。“药…药不能停!赤阳酒…快!”他嘶声命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铁牛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怀里的黑陶坛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坛口用厚厚的黄泥密封着,散发着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他蒲扇般的大手抓住坛口,用力一掰!
“咔嚓!”坚硬的黄泥封口应声碎裂。一股更加浓郁、甚至带着灼热感的奇异酒香瞬间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药庐里浓重的药味和伤口腐臭。那酒香极其霸道,带着一种奇异的辛辣和草木的芬芳,闻之竟让人精神一振,仿佛连空气里的阴冷都被驱散了几分。
“倒一碗!快!”陈伯急促地催促,同时再次伸出枯瘦的手,用尽力气按在张大彪的胸口。他的掌心似乎有微弱到极致的光芒一闪而逝,张大彪剧烈的抽搐竟奇迹般地缓和了一丝,喉咙里的嗬嗬声也低了下去。
铁牛立刻从旁边抓起一个粗陶大碗,抱起沉重的酒坛,“咕咚咕咚”倒了满满一大碗。碗中的酒液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琥珀色,粘稠如同油脂,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泛着微弱的、火焰般的赤色光晕!这绝非寻常的烧酒!
“玄儿!”陈伯目光转向林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用银针!挑开他伤口边缘!三寸深,避开主脉!快!”
林玄心头狂跳。他认得那坛酒!那是陈伯视若性命的宝贝,据说是用几十种阳性大燥的珍稀药材,辅以秘法,在特制的药炉里煅烧了整整三年才得了这么一小坛!陈伯称之为“赤阳酒”,平时碰都不让他碰一下,说是救命用的,药性太烈,稍有不慎便是焚身之祸!此刻竟然要用在张大彪身上?而且还要用针挑开那可怕的伤口?
看着陈伯嘴角未干的血迹和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林玄狠狠一咬牙。他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旧鹿皮小心包裹的针囊,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但还是飞快地解开。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十几根长短不一、闪烁着清冷寒光的银针。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瞬间变得专注无比。他挑选了一根最粗、针身略带弧度的三棱针,在铁牛端来的那碗滚烫药水里飞快地涮了涮。
走到门板前,那股混合着血腥、腐臭和灰黑邪气的味道更加浓烈刺鼻。张大彪伤口处翻卷的乌黑皮肉和蠕动的黑线近在咫尺,林玄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心底的恐惧,目光死死锁定陈伯所指的位置——伤口上缘,一处尚未完全变黑、肌肉还在微微痉挛的地方。
他手腕沉稳,三棱针尖精准地刺入!针尖传来的触感极其诡异,不像是刺入血肉,更像是刺进了一块冰冷滑腻、充满韧性的腐肉!一股极其阴寒的气息顺着针身逆袭而上,林玄握针的手指瞬间如同浸入冰窟,几乎失去知觉!他闷哼一声,猛地一咬牙,手腕发力,按照陈伯的要求,将针尖在皮肉下横向一挑!
“嗤——!”一股粘稠如同墨汁、散发着刺鼻恶臭的黑血猛地从挑开的针孔中喷射出来!几乎是同时,缠绕在伤口上的灰黑色雾气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地翻涌起来,一部分猛地扑向林玄持针的手,另一部分则更加凶猛地钻向张大彪的身体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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