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乌龙潭畔,明伦学堂。
这所由旧书院改建的新式学堂,青砖黛瓦掩映在垂柳之中,平日里书声琅琅,今日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热烈气氛。最大的讲堂内,早已座无虚席。不仅有金陵新学青年会的成员,闻讯而来的各学堂学生、年轻教员、乃至一些关心时局的报人、小官吏,将讲堂挤得水泄不通。后排和窗边也站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期待、好奇,以及一丝质疑的躁动。
楚云飞在赵子明的引导下,从侧门步入讲堂时,感受到数百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微微加速的心跳,稳步走上讲台。今日他穿着一身合体的青色长衫,身形挺拔,面容沉静,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竟无半分怯场,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赵子明简单介绍后,台下响起一阵不算热烈但充满探究意味的掌声。
楚云飞没有客套的开场白,他走到讲台中央,清朗的声音在略显嘈杂的讲堂里清晰地传开:
“今日蒙青年会诸位同仁不弃,邀云飞至此,共论‘中国之出路’。此乃天大的题目,云飞年少识浅,本不敢妄言。然观今日之中国,正如一巨轮行于惊涛骇浪、暗礁密布之海,船身已千疮百孔,船上之人,或醉生梦死,或惊慌失措,或争论不休该向左转还是向右转,却少有人去审视,这船本身的龙骨是否坚固,航行的目标究竟在何方!”
开场寥寥数语,一个生动而沉重的比喻,立刻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台下瞬间安静下来。
“于是,便有了当下最激烈的争论:是继续修补这艘破船,指望它撑到风平浪静的港湾,即所谓‘维新改良’之路?还是干脆弃船,另造新舟,甚至不惜泅渡,即所谓‘暴力革命’之途?”
他直接切入核心,点明了“维新”与“革命”这两大思潮的对立。
“主张维新者,其心可悯。彼等见日本明治维新之成功,欲效法之,倡君主立宪,兴实业,办新军,开民智。他们言道,革命暴力,破坏太大,易引列强干涉,导致瓜分亡国。循序渐进,方为上策。” 楚云飞客观地陈述了立宪派的主张,台下不少倾向改良者微微颔首。
“然则,”他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维新之路,行得通否?自戊戌至今,十数年过去,朝廷亦言‘新政’,然成效几何?科举废了,新学却未能普及于百姓;编练新军,却成袁世凯北洋私兵;预备立宪,却弄出个‘皇族内阁’!诸君可见,这修补匠补来补去,可曾动得那最核心的腐朽之处?可曾改变这朝廷‘宁与友邦,不予家奴’的本质?维新之梦,或许本就是一厢情愿,因为这艘破船的船长和大部分船员,从未真正想过要彻底修复它,他们只想维持自己在这艘破船上的特权,哪怕它最终沉没!”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在许多对清廷尚存幻想的人心上,台下响起一阵骚动和低声议论。
“再看革命党!”楚云飞目光锐利,“彼等慷慨激昂,欲用雷霆手段,推翻满清,建立共和。其志可嘉,其情可佩!孙文先生言‘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共和确是时代大势。暴力革命,摧枯拉朽,或能为中国扫出一片新天地。”
倾向革命的青年们听到这里,不禁面露喜色,以为楚云飞要支持革命。
“但是!”楚云飞再次转折,语气变得深沉,“革命之后呢?法国大革命,流血漂橹,最终迎来拿破仑帝制;美国独立战争成功,却仍存黑奴制度之痼疾。摧毁一个旧世界固然需要勇气,但建设一个新世界更需要智慧与秩序!我且问诸君:若革命成功,由何人主导建国?是依靠会党力量?还是依靠一支有主义、有纪律的新式军队和政治团体?革命之后,如何避免军阀割据、天下大乱?如何防止‘革命’成为野心家新的工具?如何确保‘民权’、‘民生’不至沦为空洞口号?”
一连串尖锐的问题,如同冷水泼下,让不少热血沸腾的青年陷入沉思。这些问题,恰恰是许多革命者不愿或未能深入思考的。
“故而,”楚云飞总结道,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更具力量,“拘泥于‘维新’与‘革命’之名相争,无异于刻舟求剑。中国之真正出路,不在于选择‘修船’还是‘换船’的表面形式,而在于能否找到并践行一条能够实现‘国家再造’与‘公民觉醒’的彻底变革之路!”
他再次抛出“结构性革新”的核心概念,但这次阐述得更为具体:
“此一路径,需兼具理想与现实。它要求我们要有革命者的彻底性,敢于触动既得利益格局,尤其是打破满清贵族特权这一最大阻碍;也要有建设者的务实精神,着眼于夯实新国家的根基——普及真正面向现代国民的教育,而非培养少数精英;发展惠及大多数人的民族工商业,而非官僚资本;建立基于法治和有效监督的权力制衡制度,而非换汤不换药的专制变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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