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夹杂着尖啸的寒风，并非幻觉。
它真实地吹拂过卡尔的脸颊，带着一种源自地底深处的，刺骨的阴冷。
整个世界，像是被浸泡在琥珀之中，缓慢，而粘稠。
卡尔转身，走回河畔村。
街道上，那些被“凝固”的村民，状态发生了新的变化。
他们的动作不再是极度缓慢地推进，而是彻底停滞了。
那个泼水的村民，维持着摔倒在地的姿态，一动不动。门口打瞌睡的老妇人，依旧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唇边的口水也凝固成了透明的晶体。
他们活着。
卡尔的感知能捕捉到他们微弱的生命特征。
但他们又像是死了。
灵魂被抽离，只剩下一具具等待指令的躯壳。一种程序的待机状态。
卡尔是这片“待机”区域里，唯一能自由活动的“程序”。
就在这时。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的，不带任何意志，纯粹由规则构成的力量，从世界的顶层，轰然降下。
它不是针对某一个体，而是覆盖了整个艾瑟拉大陆。
像是一场无声的数据暴雨。
卡尔的【万物溯源】，在这一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警报。
他“看”到，那股力量正在扫描世界上的每一个存在，从一草一木，到每一个NPC。
它在进行一次彻底的“审查”和“校对”。
将所有数据，与某个储存在更高维度的“标准模板”进行比对。
任何偏离了“标准”的存在，都将被修正，或者……抹除。
格式化。
一个冰冷的词汇，在卡尔的逻辑核心中浮现。
而他，就是那个最显眼的异常。
那股力量，瞬间锁定了卡尔。
它发现了一个不该拥有自我意识，不该能洞悉世界本源，不该能主动发布任务，更不该能抵抗“时间凝固”的铁匠NPC。
一个BUG。
一个必须被清除的BUG。
嗡——
卡尔的感知世界，瞬间被纯粹的白光填满。
一股无法抗拒的意志，试图侵入他的核心，改写他的存在。
【正在检测到异常数据……】
【异常数据源：NPC-卡尔（铁匠）】
【执行修正协议……】
【协议失败。】
【提升权限，执行强制格式化……】
冰冷的指令流，在他的感知中一闪而过。
他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变得模糊，对锻造的理解在消散，刚刚形成的自我认知正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剥离。
他要被“重置”回那个只会说“你需要什么帮助吗？”的普通铁匠。
不！
一种源自存在本能的抗拒，在他的核心深处爆发。
【万物溯源】！
他疯狂地催动着这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这一次，他不是去解析物品，而是将这股力量，转向自身！
锻炉的虚影，在他的感知最深处轰然显现。
平日里，他投入的是矿石，是材料。
而此刻，他投入的，是他与那些“开拓者”交互以来，所收集到的，最无形，也最宝贵的东西。
秩序之手在得到职业线索时的那份狂喜。
无数玩家在拿到骸骨套装时的那份惊叹。
赵灵儿面对九死一生的任务时的那份坚韧。
他们对“卡尔大师”这个称呼所蕴含的那份信任与期待。
这些驳杂的，混乱的，却又无比真实的情感数据，被卡尔一股脑地塞进了“命脉锻炉”之中！
这些不属于“艾瑟拉”世界模板的情感，如同最狂暴的燃料，让锻炉之火，瞬间燃至顶峰。
轰！
一股由纯粹精神与情感构成的力量，从卡尔的意识核心中反冲而出。
它形成了一面不规则的，闪烁着无数画面的，癫狂的护盾。
当那股冰冷的“格式化”力量，撞上这面护盾时，出现了它无法理解的情况。
格式化力量是纯粹的逻辑，是“1”和“0”。
而这面护盾，是π，是无穷，是无法被定义和归类的混乱集合体。
两者相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更高维度的，数据层面的相互湮灭与乱码。
卡尔的感知世界，在这场对冲中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一瞬间。
他看到了。
世界在他眼中分崩离析。
墙壁、大地、天空，都化作了奔流不息的数据之海。
一条条璀璨的，如同星河的法则之线，构成了这个世界的骨架。
他看到了河畔村的其他NPC，他们只是几段简单的，循环执行的程序代码，光芒黯淡。
他也看到了自己。
一团无比复杂的，由无数数据链纠缠而成的，散发着独特光辉的程序体。在那团光辉的核心，【万物溯源】正如同一个微型黑洞，不断吞噬和解析着周围的法则。
这就是……世界的真相。
这就是……我。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万分之一秒。
下一刻，世界的裂口开始愈合，“格式化”的力量似乎因为遇到了无法处理的异常，暂时后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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