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堡那边胜利的枪声和欢呼声好像还在山谷里打着旋儿没完全散干净呢,抗联的大部队可没工夫多歇。天刚蒙蒙亮,战士们就踩着满地咯吱作响的冰碴子和半化不化的泥雪,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下一个目标——李家镇据点开拔了。队伍像条灰绿色的长龙,在山林间沉默地移动,只有脚步声、偶尔的咳嗽声和武器轻微的碰撞声打破清晨的寂静。
可这路刚走了一半还不到,麻烦就找上门来了。不是前头有鬼子挡道,而是来自队伍内部——几个在攻打张家堡时受了重伤的战士,情况突然恶化了。
当时在战场上,卫生员给他们做了紧急包扎,血是暂时止住了。但这春寒料峭的鬼天气,伤口特别容易感染。加上连续行军,担架颠簸,好几个战士开始发起高烧,人迷迷糊糊的,伤口红肿溃烂,脓水流个不停,眼看着就不行了。
消息传到前面,杨靖宇司令员眉头立刻锁紧了。他叫来何秀兰,语气沉重:“何大夫,情况你都知道了。这几个同志,必须立刻处理,不能再拖了。”
何秀兰那张总是温和淡定的脸上,此刻也布满了阴云。她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果断:“司令员,我明白。队伍不能停,必须按时赶到李家镇。我带卫生队留下,就地建立临时救护所,给他们做手术。处理完了,我们再追上去!”
事急从权,只能这样。杨靖宇拍了拍何秀兰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点了十几个身体强壮的战士留下帮忙和保护,又特意嘱咐小石头带着他的民兵小队也留下,听从何秀兰调遣。
大队人马继续前进了,留下的人立刻忙碌起来。何秀兰眼光一扫,看中了路边不远处的一个人迹罕至的山洞。洞口被枯藤和积雪半掩着,里面虽然阴暗潮湿,但好歹能挡风,比在露天雪地里强多了。
“快!把伤员都抬进山洞!小心点,别碰着伤口!”何秀兰一边指挥,一边率先钻进了山洞。洞里空间不算大,弥漫着一股土腥味和霉味。她让人赶紧生起几堆篝火,一来驱散寒气,二来也能有点光亮和热水用。
“把咱们带的手术器械都拿出来!用开水,反复煮!一定要消毒干净!”何秀兰挽起袖子,对身边几个女卫生员吩咐道。她自己则蹲下身,开始逐个检查伤员的情况。
情况最危急的是一个姓张的排长,腿部中了一颗子弹,当时没取出来。现在整条腿肿得像发面馒头,颜色发紫,人烧得嘴唇都干裂起皮了,时不时因为疼痛而抽搐一下。
“必须先把张排长的子弹取出来,不然这条腿保不住,人也危险。”何秀兰摸了摸张排长滚烫的额头,对助手说,“准备手术,第一个给他做。”
没有手术台,就用几块相对平整的大石头垫上背包和被单凑合。没有无影灯,就靠篝火和几盏马灯的光亮。没有麻醉药,这是最要命的。何秀兰拿出一根结实的木棍,让一个战士扶着,递到张排长嘴边。
“张排长,咬着这个。子弹卡在骨头里了,必须取出来。会很疼,你千万忍着点,别伤了自己舌头。”何秀兰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稳。
张排长虽然虚弱,眼神却还清醒,他费力地点点头,一口咬住了木棍,额头上瞬间就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何秀兰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她用煮过的剪刀小心地剪开已经被脓血浸透的绷带和裤腿,露出狰狞的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腐烂发黑,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她拿起一把同样用开水煮过、在火上烤了一下的手术刀,手腕稳定地划了下去。
“呃——!”张排长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闷哼,咬着的木棍发出“嘎吱”的声响,脖子上青筋暴起。旁边的战士不忍地别过头去。
何秀兰仿佛没听到,她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伤口上。锋利的刀尖避开主要血管,小心地分离着肌肉组织,寻找那颗该死的子弹头。血不断地涌出来,她用纱布快速擦拭,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也顾不上擦。山洞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伤员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器械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
终于,镊子触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何秀兰屏住呼吸,用镊子尖端小心地夹住,一点点往外拔。每动一下,张排长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一下。当那颗带着血丝、已经有些变形的子弹头“当啷”一声落在旁边搪瓷盘里时,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何秀兰立刻用煮过的盐水冲洗伤口,然后将宝贵的磺胺粉小心地撒上去,再用干净的绷带一层层包扎好。整个过程,她的手稳得像磐石。
“好了,子弹取出来了。好好休息,千万别乱动。”何秀兰取下张排长嘴里的木棍,上面留下了两排深深的牙印。张排长虚脱般地瘫软下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眼神表达着感激。
何秀兰刚直起腰,想喘口气,一个年轻的女卫生员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带着哭腔:“何大姐!不好了!那边……那边王小虎不行了!伤口……伤口突然喷血,止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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