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冲击和生理上的极度不适，让顾砚辞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随即，强烈的自我保护机制启动，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支撑起上半身，靠坐在床头，试图挽回一丝摇摇欲坠的尊严。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尖锐，如同淬了毒的匕首，射向苏晚晚。
“特别行政助理？”他开口，声音因为之前的虚脱而有些沙哑，但其中的嘲讽和寒意，却足以将空气冻结，“负责我的健康？苏小姐，三年不见，你的职业跨度倒是令人惊讶。还是说，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很适合让你来看笑话？”
他的话极其刻薄，带着明显的攻击性。他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掩饰内心山崩地裂般的震动，以及那在她平静目光下无所遁形的、深刻的自卑。
苏晚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没有被他的言语激怒，反而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旁边医疗推车上尚未完全收走的器械和药物。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顾总的护理时间。”她的语气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不过，既然我的职责是您的健康管理，那么了解您目前的护理流程和身体状况，是第一步。”
她抬起眼，再次看向顾砚辞，眼神锐利如手术刀，“根据我拿到的过往记录，您目前的干预排便方案和用药，似乎存在优化空间。频繁的痉挛和清理不彻底导致的皮肤红肿问题，应该困扰您很久了吧？”
顾砚辞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她怎么知道？！
这些细节，甚至连江辰都未必能完全体察到！她只是扫了一眼那些药品和器械，就能推断出他正在承受的痛苦？
这种被一眼看穿、连最后一点隐私都被扒开的感觉，让他几乎失控。
“苏晚晚！”他低吼出声，因为激动，下腹残留的不适感再次隐隐作痛，让他额角渗出冷汗，“我的身体怎么样，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拿着你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记录’，立刻给我滚出去！”
他的暴怒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被妈妈牵着小手的念念，被这突如其来的凶恶吓到了，小嘴一瘪，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带着哭腔脱口而出：“爸爸不要凶妈妈！”
童声稚嫩，却带着石破天惊的力量！
“爸爸”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了顾砚辞的头顶！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缩在苏晚晚身后、眼泪汪汪的小豆丁。
他……叫我什么？
苏晚晚也明显愣了一下，她立刻蹲下身，将儿子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低声道：“念念乖，不怕。”她没有纠正孩子的称呼，只是用一种保护的姿态，将他护住。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顾砚辞，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除了冰冷之外的情绪——那是毫不掩饰的、强硬的回击。
“顾总，对一个小孩子发泄情绪，并不能彰显您的权威。”她的声音冷了下去，“我的任命来自顾老先生，如果您有异议，可以直接与他沟通。但在收到新的指令前，我会履行我的职责。”
她站直身体，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顾砚辞和一旁神色紧张的江辰，语气不容置疑：“现在，请江助理将顾总近一年的全部医疗记录、护理日志和用药清单整理给我。我需要进行全面评估。”
她的专业，她的冷静，她的强势，在这一刻，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气场，竟然短暂地镇住了场面。
江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砚辞，发现后者紧抿着嘴唇，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死死地盯着苏晚晚，那目光复杂得几乎要将其吞噬，却罕见地没有立刻出声反对。
震惊于那声“爸爸”的，不止顾砚辞一人。
治疗室里，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一个愤怒而脆弱的男人。
一个冷静而强硬的女人。
一个被吓哭、却无意间投下重磅炸弹的孩子。
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疾病和过往的，浓重味道。
重逢的第一场交锋，在顾砚辞最狼狈的时刻，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上演。恨意、愧疚、疑问、以及那被孩子一声呼喊勾起的、深藏心底的柔软与痛楚，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顾砚辞牢牢困在中央。
他知道，从苏晚晚推开这扇门的那一刻起，他努力维持的、冰冷而封闭的世界，已经彻底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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